傍晚时分,太阳像是喝多了酒,红着脸慢慢西沉,将大片大片的余晖倾洒下来,给大地温柔地披上了一层橙红色的纱衣。
这层纱衣仿佛带着温度,让整个世界都被渲染得暖洋洋的,透着一股慵懒惬意的氛围。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王猛伢一路打着嗝,那打嗝声就跟老式汽车发动时的突突声似的,有节奏地响个不停。
他皱着眉头,一边走一边伸手揉着肚子,试图缓解这恼人的打嗝。
每打一个嗝,他都忍不住微微颤抖一下,嘴里还嘟囔着:
“这嗝打得,可真要命啊!”
不多时,王猛伢来到了乡卫生院院长独眼祝家的门前。
要说这独眼祝,在这十里八乡那可是出了名的奇人,就像武侠小说里隐世的高手,有着让人惊叹的独门绝技。
别的本事暂且不提,单说他治打嗝这一手,那简直神了,堪称一绝。
想起村长之前得打嗝病的事儿,王猛伢就忍不住咂舌。
村长那嗝打得,就像鞭炮似的,噼里啪啦没个停。
为了治好这毛病,村长四处寻医问药,简直把能想到的法子都试了个遍。
什么喝醋,一大碗酸溜溜的醋灌下去,村长被酸得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可嗝还是照打不误;憋气这招也用了,村长憋得脸都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差点背过气去,嗝却依旧我行我素;还有那惊吓法,找个人躲在暗处,趁村长不注意猛地大喝一声,结果村长被吓得一哆嗦,嗝倒是停了两秒,可紧接着打得更厉害了,把村长折磨得苦不堪言,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最后,村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找到了独眼祝。
独眼祝见到村长,连问都没多问,二话没说,抬手“啪啪”就是两耳刮子。
这两下可把村长打得有点懵,可神奇的是,嘿,村长的嗝立马就止住了,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
从那以后,独眼祝治打嗝的本事更是名声大噪。
独眼祝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但这只眼睛的亮度,简直强过常人的两倍,就像黑夜里的探照灯,亮得刺眼,犀利得仿佛能看穿人心。
听到敲门声,独眼祝“嘎吱”一声打开门,整个人堵在门口,那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王猛伢,一眨不眨。
王猛伢被他这目光看得心里直发毛,就像被一只凶猛的野兽盯上了似的,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王猛伢被盯得满脸通红,尴尬得脚趾都能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
“祝······嗝······院······嗝······”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个响亮的嗝。
独眼祝一看这情形,立马就明白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
他伸手摸了摸王猛伢的头,动作看似亲昵,可下一秒,“啪”的一下,狠狠扇了王猛伢一巴掌。
这一巴掌可不轻,王猛伢只觉得脖子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火辣辣的疼,脑袋“嗡嗡”作响。
他心里暗自叫苦:
“哎哟喂,这独眼祝下手可真够狠的,该不会以前是打铁出身的吧,这手劲,差点把我扇晕过去。要是一会儿套不出他的话,这一巴掌可就白挨了,那我可太冤了!”
王猛伢强忍着疼,龇牙咧嘴地抻了抻脖子,脸上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说:
“祝······院长。”
独眼祝这才慢悠悠地抽回手,上下打量着王猛伢。
王猛伢赶紧扭了扭脖子,一边揉着被打的地方,一边满脸堆笑地说:
“祝院长,你可真是神了啊!这一巴掌下去,嗝立马就轻多了,您这医术,简直绝了!我之前还寻思这嗝得把我折磨死呢,没想到您这么轻易就给治住了。”
独眼祝听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傲然地挺了挺胸膛,下巴微微扬起,说道:
“我治这种病,就没超过两巴掌的。不管是谁,到我这儿,两巴掌下去,保准药到病除。咦,我怎么好像见过你?看你这模样,有点眼熟啊。”
王猛伢忙赔笑着说:
“祝院长好眼力,我是宋渡湾的,之前可能在村里见过您。您经常去村里给人看病,我估计就是那时候瞅见您的,您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也正常。”
独眼祝这才点了点头,像是努力从记忆里搜寻到了一点模糊的影子,说道:
“哦,好像有点印象。”
王猛伢感激之余,连忙从兜里掏出钱来,递向独眼祝,说道:
“祝院长,您这是帮了我大忙了,这点钱您收下,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独眼祝却摆了摆手,一脸不屑地说:
“算了算了,这点小事,还谈什么钱,我可不收。”
王猛伢哪肯罢休,他把钱收回来,挠了挠头,说道:
“那咋行,您这是雪中送炭啊,帮我解决了大麻烦。干脆这样,我请你吃饭得了,咱们好好喝两杯,您可一定得给我这个面子。”
独眼祝皱了皱眉,面露难色地说:
“我今个儿值班呢,走不开啊。卫生院里随时可能有病人来,我得守着。”
王猛伢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说道:
“我买回来,咱就去值班室吃,也不耽误您事儿。您看,既能让我表达一下感激之情,又不影响您工作,多好啊。”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睛偷偷观察独眼祝的反应,心里默默祈祷着独眼祝能答应。
独眼祝犹豫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动摇,他思索了片刻,说:
“改天吧,今天值班,不太方便。”
王猛伢听出他口气有点松动,心里一喜,赶紧趁热打铁说:
“哎呀,祝院长,您就别推辞了,我去去就来,一会儿就把饭菜买回来。您就等我一会儿,保证不耽误事儿。”
说完,不等独眼祝再拒绝,转身就像一阵风似的跑了,生怕独眼祝反悔。
酒局套话
王猛伢一路小跑来到集市,买了两瓶好酒,那酒可是当地有名的高粱烧,酒香浓郁。
又买了一只熏兔,那熏兔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还买了两只切好的猪耳朵,也就是俗称的“顺风”,再加上一瓶鱼罐头,满满当当提了一大兜。
等王猛伢回到卫生院值班室,独眼祝已经把桌子腾开了。
要说这独眼祝,那可是个嗜酒如命的主儿,一看到酒,眼睛都亮了。
喝了酒之后,他的胆子更是出奇的大,不管什么样的病人求到他跟前,他都敢下手治疗。
据说啊,独眼祝曾经要给一个罗锅锯掉背上的肉疙瘩,还夸下海口说能让罗锅变得像木板一样直。
罗锅家人一听,吓得不轻,没敢接受这样的治疗方案,这事儿才作罢。
王猛伢之所以走这步棋,就是冲着独眼祝这大胆的劲儿来的,他想着说不定能从独眼祝嘴里套出点关于江杏梅死因的线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猛伢开始百般恭维独眼祝:
“祝院长,上次我在县城里住店,跟同屋的人闲聊,我说我是咱这儿的,那人一听,马上就问你们那儿是不是有个姓祝的医生,医术特别厉害。您瞧瞧,您这名气,都传到县城去了。”
独眼祝刚开始还假谦虚一下,说:
“哪里哪里,都是大家抬举。”
可听王猛伢越夸越离谱,那只瘪了的眼也隐隐发亮,嘴巴就像关不住的水龙头,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治病这事儿啊,一半靠医术,一半就得靠胆量。医术总是有限的,再高的医术也超不过病的千奇百怪。世上的病啊,那真是五花八门,好些病甭说没见过,听都没听过,咋办?就得靠胆量。治好一个,没人说你是凭了胆量,都只夸你医术高。治死了呢,也不要紧,反正他总是要死的,治也是死,不治也是死。就说铁甲村有个女人,肚里长个瘤子,在大医院转了个遍,人家都说没办法治了,连三个月也活不过去。后来找到我,我就给她做了手术,反正有用的就留下,没用的就割掉。医生啊,不仅要给自己壮胆子,还得给病人壮胆子,不然,她哪能又活了两年?还有饶菜湾一个男人,摔断了腿,非要跑到县城里去接,接是接好了,可钢钉锈住了,谁也不敢取。要不是我,那钢钉还在骨头里长着呢,我靠啥?就是靠胆量。医院的那些器械根本用不上,我直接从镇上修车铺借来家伙,没费多大劲儿就把钢钉取出来了。”
王猛伢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那佩服的样子,就差真的五体投地了。
他心里也犯嘀咕,不知道独眼祝说的这些事儿,哪件是真,哪件是假,但为了套话,也只能任由独眼祝在那儿吹嘘。
独眼祝这人,光挑自己厉害的事儿说,绝口不提自己败走麦城的事。
就说去年吧,他就因为一场医疗事故吃了一场官司,不过这事儿他可不会主动说出来。
喝到八九成的时候,王猛伢瞅准时机,截住独眼祝的话头,说道:
“难怪别的乡卫生院都垮了,就咱们这儿还好好的,全凭祝院长您撑着啊。”
独眼祝听了,得意地摆摆手说:
“我也就是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
王猛伢故意装作遗憾地说:
“祝院长,您要是自己干,早就发大财了。”
独眼祝点了点头说:
“这倒不假,可医院里十多个职工,都指望着我吃饭呢,我不能不管他们啊。”
王猛伢顺着话茬说:
“你们这些靠脑瓜子吃饭的,咋都容易,我们靠力气挣钱就难多了。”
独眼祝摆出一副姿态很高的样子说:
“其实都一样,分工不同嘛,当年我还在窑厂背过砖呢。”
王猛伢一听,赶紧接上说:
“咋会一样?卖力气永远挣不了大钱,除非像王汉雄那样。”
独眼祝一听王汉雄的名字,愣了一下,说:
“死女人的那个吧?那钱······咳,谁挣那个钱呀。”
王猛伢赶紧附和道:
“这倒是,不过,乡里赔偿的钱,农村人多少年才能挣到啊,不要白不要。”
独眼祝笑了笑,说:
“老弟,心思可不能歪了。”
王猛伢赶忙正色道:
“祝院长,我可没把你当外人啊。”
独眼祝点了点头说:
“那女人是旺夫命,死了也不忘给男人挣一把。”
王猛伢接着说:
“祝院长还记得那天的事吧,王汉雄当时好像疯了一样,可没过两天,他啥事也没了,这会儿在县城开了个店,当了小老板。唉,谁死谁可怜,亏得她死在乡政府,要是死在医院,王汉雄肯定得不到那么多赔偿。”
独眼祝听了,那只原本有点迷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说道:
“要是在医院,我还能让她死了?就是早送来半个小时,也不至于······”
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停住了话头,警惕地问:
“谁说她死在乡里了?”
说完,那目光又有了亮度,直直地盯着王猛伢。
王猛伢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嘿嘿笑着,表情暧昧,想蒙混过去。
独眼祝可不吃这一套,严肃地说:
“兄弟,这话可不能乱说。”
王猛伢一咬牙,决定诓他一下,说:
“我不光清楚她死在哪儿,还清楚她是怎么死的。”
独眼祝果然上钩,好奇地问:
“你说她是怎么死的?”
王猛伢故意卖关子:
“祝院长这是想考我呢?”
独眼祝一下子警觉起来,说:
“你是想套我的话吧,看不出,你还长了几根弯弯肠子。”
王猛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独眼祝识破了,赶紧给独眼祝倒酒,想用激将法激他:
“我原以为祝院长的胆子有脸盆大,原来也就一只核桃那么大。全乡都传遍了,你还不敢说。”
独眼祝这会儿反倒比刚才还清醒,哼了一声说:
“谣传不当真也就罢了,说塌天都没事,我讲一个字都要负责的。你请我喝酒,也是这个目的吧?”
王猛伢见瞒不住了,只好老实说:
“祝院长的眼睛真是厉害,啥都瞒不过您。”
独眼祝得意地自诩道:
“我一只眼顶别人三只眼。”
王猛伢不死心,又问:
“你真不敢说?”
独眼祝狡猾地笑了笑说:
“怎么不敢?她是突发心脏病,我在死亡证明上签了字的。你问这些干啥?想和王汉雄分一股?王汉雄能答应?”
王猛伢耐着性子说:
“我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独眼祝打着哈哈说:
“心不跳动,人就死了,这么简单的常识,你也不懂?”
说完,彻底把话封死了,不再提这事儿。
王猛伢心里那个气啊,这顿酒钱算是白花了,还白白挨了他一巴掌。
可脸上还得赔着笑脸说:
“我就是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
他本想求独眼祝别告诉吴仁义,话到嘴边,又觉得那想法很愚蠢,于是只好再次笑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离开卫生院,王猛伢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越想越气。
可他也明白,独眼祝肯定知道些什么,就是不肯说。
那江杏梅的死因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独眼祝和王汉雄、吴仁义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猛伢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周围的一切都迷雾重重,而这个看似平静的宋渡湾,又会因为江杏梅的死,掀起怎样更大的波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