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郑板桥真迹

煤炉的火光在陈雪茹的墨绿呢子大衣上跳动,她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轻轻叩着桌面,眼尾斜睨着苏浩然碗里的牛肚:“慧真你也太抠唆,苏老师这么大的功臣,怎么只配一碟牛肚?”话音未落就冲里间喊,“给苏老师加盘酱肘子,记我账上!”袖口的金表擦过酒坛,映得徐慧真腕间银镯暗了几分。

小酒馆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哄笑,老周用酒筷子敲着空碗:“陈老板这是要请苏老师吃‘状元宴’呐!”片爷嗑着瓜子接话,眼角余光扫过陈雪茹新烫的卷发:“人家苏老师喝的是义气酒,您这绸缎庄老板娘喝的是——”“去你的!”陈雪茹抄起鸡毛掸子作势要打,珍珠耳坠在灯光下划出银弧,“我今儿高兴,刚从苏杭淘来件宝贝,比酱肘子金贵百倍。”

苏浩然放下酒碗,指尖触到粗瓷碗沿的缺口——这是徐慧真从废品站淘来的“处理品”,用铜锔子补了三道。系统界面突然泛起微光,他看见陈雪茹的狐狸毛围巾上浮动着淡淡金芒,却不是来自她口中的“宝贝”。“陈老板客气了,”他把五毛钱悄悄压在牛肚碟下,“学生们还等着我批改算术本呢。”

“哎哎哎,别走啊!”陈雪茹突然拔高嗓门,从绣着并蒂莲的缎面包里掏出画轴,牛皮纸封面上印着“扬州八怪”朱砂小楷,“让你们瞧瞧什么叫真家伙——郑板桥的《寒江独钓图》!”画轴展开的瞬间,煤油灯芯“噼啪”炸开个火星,映得画中老者蓑衣上的雪粒似在簌簌而落。

牛爷的旱烟杆“当啷”掉在桌上。他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凑到画前时,棉裤膝盖处的补丁几乎蹭到纸面:“郑板桥善画竹石,几时画起江景了?”片爷也凑过来,手指在画轴边缘轻轻一叩,声音突然压低:“陈老板,这绢帛用的是双林绫?康熙年间的贡品可没这等纹路。”

陈雪茹的笑容僵了僵,指甲在画轴上敲出急促的节奏:“片爷说笑了,我在苏州玄妙观旁的‘集雅斋’买的,人家掌柜的赌咒发誓是传了五代的祖产。”她转头望向苏浩然,眼尾扫过他胸前的校徽,“苏老师是文化人,您给评评?”

瓷碗与桌面相碰的脆响在静谧中格外清晰。苏浩然的指尖刚触到画中老者的酒壶,系统界面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一行烫金小字在视网膜上展开:

「可收藏物品:伪托郑板桥《寒江独钓图》(稀有度★★★☆)

承载记忆:1927年苏州裱画师王福生临摹旧作,内藏夹层《正阳门商铺分布图》(未解锁)」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注意到画轴边缘的墨色确实比正品偏青,右下角的“板桥”印章竟用了明代吴门画派的钤印手法。但更令他心惊的是,系统提示中的“正阳门商铺分布图”——那正是三年后公私合营时,决定小酒馆命运的关键文件。

“这画...”苏浩然故意沉吟,指尖划过老者的斗笠,“笔墨倒是有几分板桥先生的风骨,只是这江雪意境...”他突然抬头望向陈雪茹,发现她攥着画轴的指尖在发抖,“陈老板可知,郑板桥晚年喜用焦墨,而这江水用的是淡青渲染?”

小酒馆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哦——”声。范金有趁机挤到前排,圆脸上堆起讨好的笑:“陈老板,这要是假画,可就得按‘投机倒把’论处了。”他故意把“投机倒把”四个字咬得极重,袖口闪过街道办工作证的红边,“最近工商科正查文物走私呢。”

陈雪茹的脸“腾”地涨红,画轴在手中卷成筒状:“范主任这话什么意思?我一正经商人,走的是供销社渠道——”话没说完就被牛爷打断,老人用旱烟杆敲了敲画轴:“甭听他瞎咋呼,这画虽是临摹,倒也算得上‘老仿’。”他转头望向苏浩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深意,“后生,你看这画轴的包浆,像不像民国二十年前后的手艺?”

苏浩然心下了然,牛爷这是在给陈雪茹台阶下。他忽然想起前两章系统收录的“嫉妒的搪瓷缸”,此刻范金有的算盘珠子在掌心打得哗啦响,分明是想借题发挥。于是故意指着画中酒壶笑道:“要说这画最妙的,是把‘独钓’改成了‘独醉’——郑板桥若泉下有知,怕是要拎着酒葫芦来讨说法。”

哄笑声中,陈雪茹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画轴“啪”地甩在桌上:“苏老师这张嘴,比牛栏山的二锅头还辣!”她突然压低声音,只有邻桌的苏浩然和徐慧真能听见,“实不相瞒,这画轴里还藏着张老地图,说是能标出正阳门底下的老窑...慧真,你说咱们要不要——”

“打住!”徐慧真连忙按住她的手,银镯在桌面上撞出清响,“雪茹你忘了?上个月街道办刚开过‘破除封建迷信’大会。”她转头望向正在往煤炉里添煤的范金有,故意提高嗓门,“再说了,咱们小老百姓,守着自家的小灶火比什么都强。”

范金有的耳朵动了动,假装没听见,却把画轴上的折痕默默记在心里。苏浩然注意到系统界面中,范金有的中山装口袋正泛着灰光——那里揣着半张从陈雪茹画轴上撕下的绢帛碎片,即将成为他向上攀爬的“证据”。

“陈老板,”片爷突然开口,手指摩挲着山羊胡,“您这画轴的轴头是黄杨木吧?”他凑近闻了闻,“带点霉味,像是在江南水阁里存了几十年。”这句话像颗石子投入湖心,陈雪茹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与片爷对视的瞬间,苏浩然分明看见两个精明商人之间的无声交锋。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木格窗的纸缝里漏进来,给画轴镀上层银边。苏浩然忽然想起在原世界看过的纪录片,郑板桥的真迹往往带着墨中见笔的苍劲,而这幅仿作虽然技法娴熟,却缺了份“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风骨。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画轴夹层里的地图——那或许是解开徐慧真未来商战的关键钥匙。

“时候不早了,”他起身整理中山装,帆布包带勾住了画轴的流苏,“陈老板这画,倒让我想起课本里的《江雪》诗——”他故意在“江雪”二字上顿了顿,“独钓寒江雪的是柳宗元,郑板桥画的是竹,对吧?”

陈雪茹愣了半秒,突然爆发出大笑:“好你个苏老师,绕了这么大弯子!”她把画轴往他怀里一塞,“得了,这画送你了,省得范主任盯着我犯癔症。”范金有刚要开口反驳,她又补了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让我发现你偷偷卖了换粮票——”

“哪能呢!”苏浩然慌忙摆手,指尖触到画轴内侧的凹凸纹路,正是系统提示的夹层所在。他忽然瞥见徐慧真正用竹筷拨弄煤炉,火星子溅在她围裙上,像极了画中老者酒壶里溅出的酒花。这个在风雪中挺过难产的女人,此刻正用漏勺撇去汤锅里的浮沫,仿佛在撇去生活里的算计与阴霾。

小酒馆打烊时,陈雪茹的丝绸店早已熄灯。苏浩然抱着画轴站在雪地里,系统界面再次亮起:「收藏物品:伪托郑板桥《寒江独钓图》(已收录),获得收藏值 50点,解锁隐藏剧情:正阳门地下窑址」。他抬头望向漫天星斗,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徐慧真正抱着新缝的棉鞋垫,站在月光里。

“雪茹的画...是假的吧?”她递过鞋垫,指尖残留着浆糊的温热,“刚才片爷说,轴头的黄杨木是江浙货,可郑板桥是扬州人...”苏浩然看着她被寒风吹红的鼻尖,突然明白,这个没读过多少书的小女人,靠的是胡同里摸爬滚打的经验,比任何鉴定手册都更鲜活。

“是老仿,却比真迹更有意思。”他轻轻拍了拍画轴,煤炉的余温似乎还裹在其中,“你瞧这画里的老者,抱着酒壶笑得那么开怀,像不像牛爷喝多了二锅头的模样?”徐慧真被逗笑了,银镯在月光下闪过微光,如同小酒馆里永远不灭的灯火。

雪地上,两行脚印渐渐被新落的月光覆盖。苏浩然摸着画轴内侧的夹层,忽然想起陈雪茹说的“老窑”——那或许是未来小酒馆扩建的根基,或许是范金有用来刁难的借口,但此刻,他更愿意记住陈雪茹展开画轴时眼里的光,牛爷审视画作时的审慎,还有徐慧真在煤炉旁的身影。

系统界面在脑海中流转,新增的收藏条目闪烁着微光:「虚荣的画轴(稀有度★★★),持有者:陈雪茹,承载记忆:商人的精明与不甘,以及对体面的执着」。他忽然轻笑,把画轴抱得更紧——在这个收藏系统里,最珍贵的从来不是郑板桥的真迹,而是这些在岁月里挣扎着绽放的、属于普通人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