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银树空地后,森林的景色变得越来越奇异。树木的枝干扭曲成螺旋状,树叶呈现出艾米丽从未见过的颜色——深紫、靛蓝、甚至带着金属光泽的金色。地面上的苔藓在她脚下发出柔和的绿光,每一步都留下短暂的光晕。
阿尔杰农走在最前面,他的白毛在昏暗的森林中像一盏小灯。“小心这里的蘑菇,“他提醒道,绕过一丛鲜艳的红色蘑菇,“它们会喷出让人打喷嚏的粉末。“
艾米丽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皮普坐在她的肩膀上,小手抓着她的衣领保持平衡。“记忆之湖还有多远?“她小声问道。
“按人类的时间计算,大概再走半小时,“阿尔杰农回答,“但在魔法森林里,时间有时会...嗯...变得有弹性。“
正如他所说,艾米丽感觉他们似乎同时走了很久又只走了一小会儿。周围的景色不断变化,有时树木密集得几乎无法通行,下一刻又突然出现一条开阔的小径。唯一不变的是她口袋里的水晶瓶持续散发着温暖,像一颗小小的心脏在跳动。
“我们到了,“阿尔杰农突然宣布,“记忆之湖。“
眼前的景象让艾米丽屏住了呼吸。一片完美的圆形湖泊躺在森林的怀抱中,湖水像液态的镜子一样平静,反射着天空——尽管艾米丽抬头只看到茂密的树冠,湖面却映出一片繁星点点的夜空。
湖边生长着一圈银蓝色的芦苇,随着不存在的风轻轻摇摆,发出类似风铃的清脆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新的气息,像是雨后混合着薄荷的味道。
“这...太美了,“艾米丽轻声说,生怕打破这里的宁静。
皮普从她肩膀上飞起来,悬停在湖面上方。“传说记忆之湖能展示你最需要看到的记忆,无论是过去的,还是被遗忘的。“
阿尔杰农蹲坐在湖边,用爪子轻轻触碰水面。涟漪扩散开来,但湖中的星空影像丝毫未受影响。“你需要独自面对湖水,艾米丽。皮普和我会在这里等你。“
艾米丽咽了口唾沫,突然感到一阵紧张。她最需要看到的记忆会是什么?是关于妈妈最后的日子吗?还是更早以前,那些她可能已经遗忘的快乐时光?
她深吸一口气,向前走去。当她接近湖边时,水面开始泛起微光,不是反射的星光,而是从深处透出的淡蓝色光芒。艾米丽跪在湖边,犹豫了片刻,然后伸出右手,轻轻触碰湖水。
指尖接触水面的瞬间,一阵电流般的感觉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至全身。湖水的温度异常舒适,既不冷也不热,却让她想起妈妈怀抱的温度。湖水开始旋转,形成一个缓慢的漩涡。漩涡中心升腾起一片水雾,逐渐凝聚成清晰的影像——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穿着简单的绿色长裙,棕色的长发扎成一个马尾。她正跪在一棵小树苗前,双手捧着发光的泥土。
艾米丽的心脏几乎停跳。“妈...妈妈?“
影像中的女子看起来比她记忆中的妈妈年轻许多,大概只有二十岁出头。但那双温柔的棕色眼睛和左脸颊上的小酒窝毫无疑问属于妈妈。令艾米丽惊讶的是,妈妈脖子上挂着的正是那个金色吊坠——与银树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艾莉丝,你确定这是你的决定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影像外传来。艾米丽惊讶地发现那是莫拉女士的声音,但听起来年轻许多。
“我确定,莫拉老师,“年轻时的妈妈——艾莉丝回答,声音里充满坚定,“人类世界需要有人记住魔法,需要一座桥梁。“
“但你将失去大部分魔力,“年轻的莫拉说,“守护者学徒一旦离开魔法森林,就只能保留最基础的能力。“
艾莉丝微笑着抚摸小树苗。“值得。而且,谁知道呢?也许有一天我的孩子会回到这里,完成我未竟的工作。“
影像模糊了片刻,然后切换到一个新的场景:艾莉丝站在人类世界的一座城市公园里,同一个金色吊坠挂在脖子上,但这次它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饰品。她正在教一群孩子认识各种植物,一个小女孩特别专注地听着——那是只有四五岁的艾米丽。
“妈妈!“小艾米丽兴奋地指着一朵花,“这朵花和你在故事里讲的一样!“
艾莉丝蹲下身,温柔地抚摸女儿的头发。“是的,小星星。因为那些故事都是真的。魔法森林真实存在,只是大多数人忘记了如何看到它。“
影像再次变化,这次展示的是艾莉丝躺在病床上,虚弱但清醒。成年的艾米丽认出了那个医院房间——妈妈最后的时光。令她震惊的是,莫拉女士站在床边,看起来和现在一样年迈。
“时候到了,艾莉丝,“莫拉轻声说,“森林在召唤你回去。“
艾莉丝摇摇头,艰难地呼吸着。“不...我的位置在这里,和我的家人在一起。但是莫拉老师...请照顾艾米丽。当她准备好的时候,带她去看看魔法森林。“
她从脖子上取下金色吊坠,递给莫拉。“把我的爱留给她。当时候到了,她会知道的。“
影像开始变得不稳定,水雾中又浮现出许多片段:艾莉丝在森林中学习魔法;她在人类世界收集孩子们的笑声装进小瓶;她在日记本上画下森林的地图;她在睡前给艾米丽讲述魔法生物的故事...最后,所有影像汇聚成一团蓝光,重新沉入湖底。湖面恢复了平静,再次映出那片不存在的星空。
艾米丽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跪在那里,全身颤抖,所有的记忆、情感和理解像洪水一般冲击着她。妈妈曾经是魔法森林的一部分!那些睡前故事不是编造的,而是妈妈的亲身经历!那个金色吊坠是...
“守护者的信物,“莫拉女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艾米丽转过头,看到老守护者站在阿尔杰农和皮普旁边,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你母亲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艾米丽站起身,双腿因为长时间跪着而有些发麻。“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莫拉走近,将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放在艾米丽肩上。“有些真相必须由心灵自己发现,亲爱的。如果我直接告诉你,你会相信吗?或者说,你会真正理解其中的意义吗?“
艾米丽沉默了。莫拉说得对——如果没有亲眼看到那些影像,她可能永远无法真正接受这个惊人的事实。
“妈妈...她是生病了吗?真的只是生病了吗?“艾米丽问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莫拉的表情变得悲伤。“你母亲用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力保护了森林很多年。当黑暗第一次出现时,她用自己的魔法将其封锁。但那消耗了她太多力量...“
所以妈妈不是因为普通的疾病离开的。她是牺牲了自己。这个认知像一把双刃剑,既带来痛苦又带来一种奇怪的安慰——妈妈没有抛弃她,妈妈是个英雄。
艾米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所有的压抑、所有的孤独、所有未曾流出的泪水,此刻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她跪倒在湖边,放声痛哭,为失去的母亲,为被隐瞒的真相,也为那个一直假装坚强的小女孩。
泪水滴入湖中,湖水开始发光,越来越亮。奇怪的是,随着她哭泣,一种轻松感逐渐取代了痛苦,仿佛某种长期压在她心头的重物被移开了。
当她终于平静下来,擦干眼泪时,发现湖水中央浮现出一个金色的物体——妈妈的吊坠!它缓缓漂向岸边,停在艾米丽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是...“她颤抖着伸出手。
“你母亲留给你的最后礼物,“莫拉说,“现在它回到了真正的主人手中。“
艾米丽小心地拾起吊坠。它触感温暖,在月光下闪烁着柔和的金光。当她把它握在手心时,口袋里的水晶瓶突然变得滚烫。她赶紧取出瓶子,惊讶地发现瓶中的星光变成了与吊坠相同的金色。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道。
莫拉的眼睛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你母亲的一部分魔法一直保存在吊坠中。现在它认出了你,与守护者给你的星光产生了共鸣。“吊坠突然自动打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小片银色叶子——与森林心脏那棵银树的叶子一模一样。叶子飘起来,轻轻贴在艾米丽的眉心,然后消失不见。
一瞬间,艾米丽感到一股暖流涌入全身。她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妈妈在森林中奔跑,妈妈学习咒语,妈妈收集晨露制成药水...最后是所有画面汇聚成一股清晰的认识——她知道该怎么拯救森林了。
“记忆之湖的水...“艾米丽如梦初醒,“需要用它浇灌银树的根部!同时...同时我必须完全释放自己的情感,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
莫拉满意地点点头。“你开始明白了,孩子。魔法源于真实的情感,而森林的枯萎正是因为人类世界流失了太多真实的情感——人们压抑悲伤,掩饰痛苦,忘记了眼泪和欢笑同样珍贵。“
艾米丽握紧吊坠和水晶瓶,感到一种新的决心在心中升起。她不再只是一个偶然进入魔法森林的小女孩,她是艾莉丝的女儿,是命中注定要完成母亲未竟事业的人。
“我需要回到银树那里,“她说,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定,“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皮普飞到她面前,小脸上写满担忧。“但黑暗现在已经扩散得更厉害了,回去的路会很危险。“
阿尔杰农也点点头,长耳朵紧张地抖动着。“有些地方的黑暗已经凝聚成实体,它们会阻止你。“
艾米丽看向莫拉,寻求确认。老守护者只是微微一笑:“选择权在你手中,艾米丽。无论你决定什么,魔法森林都会尊重。“
艾米丽望向湖面,水中映出的不再是星空,而是她自己坚定的眼神。她不再害怕回忆带来的痛苦,不再恐惧面对黑暗。因为现在她明白了,这一切都与妈妈有关,而完成这个任务,就是最好的纪念妈妈的方式。
“我要回去,“她宣布,“为了妈妈,也为了魔法森林。“
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吊坠和水晶瓶同时发出耀眼的金光,照亮了整个湖面。在光芒中,艾米丽仿佛看到妈妈对她微笑,那笑容如此真实,如此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