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书坊

第二天,陈子龙起了个大早,带着颜佩韦和陈所一同巡视陈家在松江府上海县的产业——墨韵书坊和旁边的油印坊。

陈所闻将家庭的全部托付给他,那么他就必须要尽到一份男人的责任。

一听要去墨韵书坊,陈淑硬拉着陈子龙的手要一起去。

陈淑平日里就喜欢看书,墨韵书坊虽然是自家的产业,但相隔一县,她的记忆中只有小时候去过几次。

陈子龙拗不过她,只好把她带上,于是三人同行就变成了四人同行。

陈子龙和陈淑坐在马车上,陈所驾车,颜佩韦骑马在一旁护卫。

上海县离华亭有一段距离,坐在马车上,陈子龙开始幻想在书坊大展身手。

他已经有些年头没有来过上海县,对墨韵书坊充满了期待。

都是印书卖书的,书籍形式一换就可以变成报纸。

陈淑喜欢小说画本,报纸的世俗性和娱乐性在宣传前期非常重要,正符合他的招聘标准。

天下喉舌,以后总是要有几个信得过的人来管理的。

也不知道算不算雇佣童工……

陈淑还在满眼期待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想着到了搜刮几本小说画本。

陈子龙的思维早已天马行空,瞄过陈淑,已经想到了压榨童工要判几年。

“少爷,小姐,墨韵书坊到了。”陈所回头提醒道,他也不常来上海县,凭借着记忆找到了墨韵书局。

陈子龙和陈淑走下马车,沿着陈所手指的方向,看向一间模样奇怪的铺子,旁边立了一杆旗帜,上面挂着一个大大的“酒”字。

“这……这是咱家的书局吗?”

陈淑看着一个打着饱嗝的大汉从里面走出来,难以置信地问道。

她的小说呢,她的画本呢?

“进去看看。”

连报纸名字都快想好的陈子龙顿时有些绷不住,四人一起走进店里。

正到了大堂,有一个店小二见四人衣着考究,笑脸迎客。

“几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要来点啥?”

“带我去见你们掌柜的。”

小二刚想推脱,就看到颜佩韦和陈所两人力壮如牛的身形和腰间的佩刀,准备说出来的话又缩回嘴边,乖乖带路。

众人上到二楼,还未进门,就听到了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和神神叨叨的算账声。

“哈哈哈,赚钱了,七十六两,整整赚了七十六两!”

二楼,一个留着老鼠胡,一脸奸商模样的人敲着算盘,看到众人上来,先是一愣,然后定睛一看,立刻从椅子上起身。

“哎呦,少爷,小姐啊,这么多年不见,老头子都快认不出来了。”

“是啊孙掌柜,这墨韵书坊我也快认不出来了。”陈子龙冷声说道。

“少爷恕罪啊,你不常来上海县,那是有所不知。万历年间咱们这书坊虽说没有红红火火,那也算十里八乡有名的书坊之一,但自从天启年后,董家老大董祖和在旁边那条街也开了一个书坊。”

孙维尴尬地收起了算盘,正色对陈子龙说道。

“若是这样就罢了,他弟弟董祖常还时常叫上一些三教九流的混混来墨韵骚扰,书坊利润本就微薄,久而久之,这生意如何做的下去啊。”

“所以你就将书坊租给别人经营?”

“此事提前禀报过老爷,书房在那留了一小块。”

“陈家产业现在我来管,租约什么时候到期?”

“就这个月末。”

“到期不续租了,下个月我准备把墨韵书坊重新开起来,你尽快筹备好相干事宜。

“全凭少爷吩咐。”

孙维恭敬地回答,他虽然自主权极大,但关键时候端的正自己的位置,要不然也不可能经营墨韵书坊这么多年。

“只是这银两?”

“你安心办事,我自会处理。”

陈子龙正要再吩咐点什么,突然听到外头有游手好闲者在街口叫嚷。

“新来的县太爷审理董祖常强抢民女一案啦!青天大老爷办案啊!都快去瞧一瞧看一看。”

说曹操曹操到。

“上海县什么时候换的县令?”陈子龙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孙维。

孙维面露苦色,用手指了指天上。

“魏忠贤的人?”

“不会有错。”孙维谈及此事,老鼠胡被气的胡乱飘舞。

“我今年初收集好证据,正要状告董祖常。原先何县令已经接下诉状答应审理,新县令一来就以诬告把把我的诉状撕毁,还拉到县衙打了五大板,小老儿我也是一介儒商……”

早该想到的,把这个死太监想的太简单了。

在稳住皇帝和朝堂后,东林党人必将会迎来魏忠贤的反扑倒算。

对于魏忠贤而言,只要东厂,锦衣卫还牢牢把握在手里,他就永远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超然存在。

听说松江府的同知使也新换了个人,结合之前种种,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阉党的布置。

“妹子,陈所,你们留在孙掌柜这儿。”

陈子龙有心借着这个机会探查一下敌情,与颜佩韦一同前去上海县衙探查情况。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陈子龙相信自己的大名已经在魏忠贤的必杀册上记录在案。

他和阉党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等到他们两人赶到之时,案件已经开始审理。

三通鼓毕,上海县令赵璋德高坐明镜堂上。

堂下跪着两拨人,左边是一个惶恐不安的王姓富户与他哭肿双眼的女儿,右边却是绫罗绸缎的董祖常和四五个作证的帮闲。

“啪!”

惊堂木炸响,赵县令眯着眼看向诉状:“你状告董府二公子强抢你家闺女,可有实证?“

“青天大老爷明鉴!”

王富户连连叩头:“前日小女在溪边游玩,这董祖常竟然光天白日之下带着恶仆欺辱于她。”

“住口!”赵县令突然打断:“董公子乃是生员,有功名在身,岂容你污蔑?”

他转头却对董祖常言道:“既有人状告,你且说说缘由。”

董祖常对着赵璋德拱手一礼,颇有自信地说道。

“家父任南京礼部尚书,常常教导我既为学子,自当恪守道德。学生那日踏青归来,见这女子落水呼救,命家仆施救。谁知她父女反咬一口,实乃刁民讹诈!想来是占我家祖传良田未还,意欲由此霸占。”

“胡说!”少女王娥突然抬头,愤恨地说道:“民女臂上淤青便是他们强拽......”

话音未落,她惊恐地看向赵璋德,又看向董祖常。

原来董祖常想要的更多,她家的千亩良田保不住了。

“大胆!”

赵县令猛地拍案。

“未问尔话,竟敢咆哮公堂?来人,掌嘴!”

几个衙役虽然为心不忍,但还是不敢违抗知县命令,上前便是五个嘴巴,打得少女口角渗血。

赵璋德微微颔首,突然笑道:“本县明白了!王娥,你分明是贪图董家富贵,故意落水勾引公子,以此诬陷,抢占田地,可是?”

堂外围观百姓哗然。

王富户还要争辩,赵县令已挥笔判道:“查王娥自甘下贱,诬告良善。依《大明律》诬告反坐,判抽号三日!王富户强占良田千亩,责令归还董家,董祖常仁心反遭诬,赏绢帛压惊。”

说罢将惊堂木重重拍下,宣告了王家父女悲惨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