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三微微点头，指着沈墨笔记中的某一页，语气不轻不重地问了句：
“这汪宇，真的是你想抓的人？”
沈墨刚要开口，却见张老三伸手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语气微顿，眼神深邃：
“现在时间还早，先去现场看看，再下定论也不迟。”
这句话听似平常，却藏着不止一层意思。
在场的每一个人听来，都是不同的味道——
提醒？警告？或是考校？
谁也说不准。
沈墨将分析笔记小心收好，塞入背包。确认了韩磊所提供的位置后，便坐上安排好的马车出发。
马车自西城缓缓出发，沿着一条笔直却曲折的山道，朝北而行。
一条大道宽敞笔直，却弯弯绕绕地延伸至山腰，越过一片片枝叶婆娑的林带，将山林间的尘土带得干干净净。
穹顶高悬，洒下的光芒穿透厚重枝叶时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斑驳的光影洒落在路面上，如同碎金流银。偶有阳光钻透树隙，在车顶一闪而过，却难以驱散林间的幽暗与潮湿。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苔藓的气息，带着山野特有的清冽和生机。
车轮辘辘，碾过林间松软的落叶地，卷起细碎尘埃，却很快又被后方凉风掠过，悄然带散。
偶尔，一只山鸟掠过枝头，扑扇着翅膀发出细碎的鸣叫，像是在替这沉寂山道轻声吟唱。
整条路仿佛被遮蔽在一个温柔又幽深的世界里，让人心神不觉沉静下来，却也藏着些许无法言明的不安与预感。
轻轻摇晃的车身，让靠在车窗的沈墨产生了几分睡意。
半梦半醒之间，车身剧烈颠簸，沈墨身体一震，头磕在窗户上。
捂着额头，沈墨从车厢出来，正准备询问出了什么事。
车夫满头冷汗，语速飞快：“许大人，前面有人蹲在路中央！拐角处突然出现，属下这才急停，差点撞上那人！”
这种偏僻的山间大道，本就是马车专行之地，几乎没有行人。此刻竟有人蹲路中央，若非车夫精神集中，那人早就被撞得血肉模糊。
沈墨还未发话，车夫已跳下马车，走向蹲在路中那人，语气中隐带气愤：
“前面那位，让个道行不行？你想找死别挑这种地方啊！”
那蹲在路中央的身影，体格壮硕，身穿一件贴身的黑色皮衣，皮衣因尺寸不合而绷得紧紧的，连背肌的轮廓都清晰可见。
头上还扣着一顶明显小了几号的帽子，歪歪斜斜地压着，一副滑稽而憨态可掬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装扮失败的大猩猩。
那顶帽子仿佛随时都会滑落，而那蹲姿更像是在模仿人类的习惯——刻意，却别扭得离谱。
车夫见那人没有动作，正打算走上前理论，却被沈墨一把拉住。
“别动。”沈墨语气低沉，眼睛却盯着那道背影。
风中掠来一阵浓重的腥臭与血腥味，刺鼻的气味如针刺般逼人，使沈墨心中警铃大作。他眯起眼，试图看清那人究竟在做什么。
“你好，我们要过路，能否让一下？”，沈墨忌惮地沉声问道。
那人仍旧蹲在那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拱起的背肌不断颤动着。
“还有别的路吗？”，沈墨问向车夫，荒山之中遇到这诡异的一幕，沈墨不敢冒险。
“有是有，就是要绕很远。”
沈墨再次看了那人一眼，“那就辛苦你，绕路就绕路吧！”
车夫如蒙大赦，连忙调转车头，正欲掉头离开。
就在沈墨与车夫准备上车掉头的时候——
可就在这时，马车转动的声音似乎惊动了那人，那蹲着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壮硕的身躯笔直如山，背部肌肉层层隆起，仿佛能撑起整座山岭。
然而他站定之后，缓缓转过身来。
车夫和沈墨的目光同时落在那张“脸”上。
那并不是人类的面孔，而是一张被浓密黑毛覆盖的兽脸——
猩红的眼瞳中透着掠食者的凶戾与本能的嗜血。
那是一头人立而起的黑熊，高近两米，獠牙裸露，嘴角挂着尚未吞尽的红白碎肉，腥臭中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腐味。它那双细小如豆的绿眸里，却闪烁着残忍与嗜血的光，死死盯着前方的“猎物”——沈墨和车夫。
黑熊伸出毛茸茸的熊掌，轻巧却警惕地扶住那顶早已歪斜的帽子，动作滑稽，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拟人”感。它似乎执着于扮演某种角色，哪怕刚刚吞食的，是脚边那滩被啃食至模糊的人类残骸。
沈墨眼中寒光一闪，心中微凛。
什么时候北城外围出现了这等凶兽？而且毫不避讳，竟敢堂而皇之地挡马车、吃人？！
心中惊疑未定，双方已进入短暂的僵持。黑熊没有第一时间扑上，而是站在原地，低垂的唇边滴着口水，压抑着野性的躁动。沈墨知道，这是猛兽在试探，是掠食者盘算扑杀距离的前兆。
而车夫早已神智崩溃，大叫着丢下缰绳，转身逃去，连滚带爬地向树林深处狂奔。
沈墨暗道不妙，一道紫色电弧带着嘶鸣破空而出，狠狠劈在黑熊脖颈处。黑熊身躯一震，鲜血焦糊味一并涌出，狂躁的雷元素撕扯着它的肌肉，使它发出低沉哀嚎。
但黑熊非但未退，反而怒意更盛！它野性大发，如同野狼扑食，直冲而来！
它竟还分出一只手掌死死按着那顶帽子，受到重创都不忘继续保持“人设”。
熊掌撕裂空气，裹挟着浓烈腥风横扫而来，沈墨翻身跃上马车，借势躲避。但马匹受惊已久，这一下更是炸了窝，拖着车驾仓皇逃窜。
黑熊速度远超常人，四肢一跃，追击而上。奔袭中，那身原本套在人类身形上的皮衣早已被撑裂，碎布如旗帜般在狂风中飞扬。
黑熊接近的过程中，沈墨的“雷袭”再次发出，可惜由于黑熊速度极快，本瞄准黑熊头部的“雷袭”，在黑熊背上撕裂开一道伤口。
马车顶的沈墨喘着粗气，他四千个窍穴才充盈十四个，而“雷袭”术法的释放，需要消耗五个窍穴内的雷元素。
故而沈墨体内的雷元素已经不足以再次释放“雷袭”，两次“雷袭”的释放，术法引起的共振也对沈墨这具未曾锤炼过的身体带来了巨大的负荷。
单膝跪在马车的沈墨，双手已经渐渐抓不住车沿。
唯一的好消息，是自己的“雷袭”能对黑熊造成不小的伤害，现在只能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终于来到近前的黑熊，眼中凶光极盛，它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这个车顶的人类彻底撕碎。
黑熊高高跃起，巨大的熊掌拍向沈墨，那头顶的帽子也终于掉落。
“吼——！”
“给爷死！”
黑熊跃起的时候，沈墨抓住那浮空的刹那，压榨完体内全部的元素释放出一道“雷袭”，直冲黑熊眼眶而去。
释放“雷袭”后，精神与肉体都已承受不住。一阵眩晕袭来，他四肢脱力，身体不受控地朝地面坠落。
最后一道“雷袭”也没有辜负沈墨的期望，贯穿了黑熊的头颅，在它颅内炸开。
一道红影从天而降，衣袂翻飞，宛如火焰般燃入视野。
许莹莹身形一闪，稳稳接住沈墨，林间的余光映照在她微挑的红唇与轻皱的眉心上。
许莹莹抱着昏迷的沈墨，看向已经将马车稳住的车夫。
“演技不错。”
车夫摸着脑袋，嘿嘿的憨笑着。
“你小子也不错。”，许莹莹对着怀中昏迷的沈墨轻声说道，只是昏迷的沈墨听不到这些。
许莹莹将沈墨放入车内，没有多看一眼黑熊，反而皱眉扫视四周。
她绕过拐角，目光一扫，果然在山道下的密林中发现一辆马车横卧。
草丛高起，枝叶掩映，那辆马车几乎嵌在林地中，若不靠近，很难发现。
四周没有拖拽痕迹，也无斗争迹象。显然，受害者只有一人，而且来不及反抗。
她蹲下身，拨开一层枯枝，看向被踩踏过的地面。
“马车痕迹掩得很干净……它不是乱杀。”
“这不是普通的野兽。”她站起身，语气冷冽，“它知道怎么‘伪装成路人’，知道掩盖车辙痕迹——”
“有简单的思维，实力虽然刚入一阶，但是已有灵智。”
许莹莹从怀中取出一枚精巧的哨箭，指尖轻弹，箭体破空而出，在高空中“嘭”地炸开，化作一团血红的烟气，在半空凝而不散。
片刻后，一队马队自远方疾驰而来。
远远看清来人，许莹莹取下挂在腰间的长鞭，轻轻的抚摸着。
为首那人远远便看到马车上那艳丽的红色，脸上顿时写满了“命运多舛”。
却也不敢转身离去，只得幽怨的下马，走到许莹莹面前。
“马车后面去。”
许莹莹看了一眼满面讨好之色的余靖风，也没有为难，跟着余靖风走到马车后。
另外的骑兵停在马车前方，有几人与车夫相熟，还聊了起来。
马车后——
余靖风的面色顿时青一阵红一阵，低声咬牙：“五十金珠，再多我也没有了。”
许莹莹笑得灿烂，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掌，轻轻一抖，掌心瞬间多了一只小巧的锦囊。
“今天本姑奶奶心情好，就不‘折磨’你了。还要去东城平民区，晚上还有贵客要接待呢~”
听到这句“贵客”，余靖风打了个寒噤，忙低声说了几句。
听完余靖风的话，许莹莹面色微变。
片刻后——
车夫挥鞭催马，马匹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
马蹄扬起的尘土将余靖风整个人吞没。等灰尘落定，他已经成了个名副其实的“灰头土脸”。
他脸色难看地抹了把脸，转头吩咐手下：“封锁现场，等余烬之刃的人来接。”
军务司遍布四城，基层人手众多，却大多是普通人，鲜有武者，更遑论术士。
若非身为余家后辈，余靖风也不可能在这群“平民警务员”中脱颖而出，勉强成了个“能上桌”的门面。
可哪怕如此，在余烬之刃面前，他这个“门面担当”也不过是个被人按着摩擦的冤种。
一边命人维持秩序，一边走到黑熊尸体前，抬脚将其踢翻。
熊尸沉重，眼眶内红白之物还在往外溢出，背上与脖子上的焦黑十分明显。
一旁那顶落满尘土的帽子也被风吹翻了个面，斜斜地躺在血泊边。
余靖风看了一眼，心里已然有数，低声吩咐几句，翻身上马，转身便走。
他并未返回哨卡，而是策马直奔远处那座耸入云霄的高塔。
——那是他真正该汇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