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迷彩进行曲（下）

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休息区的树荫像块发馊的抹布，周小雨瘫在地上撕扯领口：“我算是知道啥叫‘晒盐场’了！”她睫毛上凝着盐粒，眨动时簌簌往下掉。

林晓楠正用酒精棉给赵大川消毒，镊子戳得东北汉子吱哇乱叫：“轻点儿！你这是处理伤员还是解剖青蛙？！”许苗苗掏出温度计插进塑胶跑道，水银柱眨眼飙到45度。

李同把最后半瓶水分给彭兰馨，发现她迷彩裤膝盖处磨出毛边，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灰秋裤。总教官巡视经过时，目光在那块补丁上停留了两秒。

消完毒的赵大川把战术水壶倒过来晃了晃，壶底掉出块融化的水果糖，黏在塑胶跑道上像颗琥珀。“这玩意儿是水壶还是多啦A梦的次元袋？”他伸舌头舔了舔糖块，被晒脱皮的嘴角扯得生疼，“咋还有股子枪油味？”

巴特尔解下腰间磨得发亮的铜壶，壶身錾刻的奔马纹已被岁月抚平。“额吉说，水壶要装三样。”他拧开包浆的壶盖，炒米混着奶渣的香气撞进众人鼻腔，“解渴的，管饱的，救命的。”

李同的军用水壶是老爹留下来的，也是有年份的东西。他旋开夹层，掉出捆用油纸包着的藿香正气丸：“这叫战略纵深。不过这次军训还真不一样啊，比想象的累多了”

“可不是，听说从咱们这一届之后越来越正规了”陆明远躺在树影里说。

周小雨的水壶在四十度高温下变成了温水袋，她仰头灌水的姿势像条缺氧的鱼。“这不科学！”她晃着见底的壶，“我喝进去的还没蒸发的多！”

“整点这个！”赵大川变戏法似的摸出包话梅，包装袋上的油墨都晒化了，“东北秘方，含一颗能腌出二两口水。”

下午的作训没有因为炎热的天气有任何缩水，反而因为旁边一起训练的新兵让各个连队的教官更加严格了

总教官踹飞某个偷喝可乐的男生时，巴特尔的水壶正在女生间秘密传递。周小雨灌了口炒米茶，奶香混着青盐在舌尖炸开：“这比脉动还带劲！”

吴瞳蹲在树荫边缘，Gucci腰带扣反射着刺目的光。当铜壶递到她面前时，涂着裸色甲油的手指顿了顿。“会胖。”她撇过头，喉咙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加了沙棘，刮油。”巴特尔把壶又往前推了推，壶嘴上的陈年茶渍像幅微型山水画。吴瞳闭眼灌下一大口，睫毛膏在眼睑下晕开两道灰痕。

军训的日子总是觉得过得很慢，每天都像渡劫一样，不过因为考虑到大家都是学生，所以军区特意在军训第三天和不对上的官兵门举行了一场拉歌比赛。

拉歌会的现场篝火把夜空烫出个洞，三营长拍着战术靴起头：“叫你唱，你就唱！”对面方阵的回吼震飞了杨树上的蝉：“扭扭捏捏不像样！”

“整点绝活！”赵大川突然把巴特尔推上前。蒙古汉子黝黑的脸涨成紫檀色，喉结滚动间，苍凉的呼麦像从地心钻出的风。李同抓起两个矿泉水瓶敲出马蹄节奏，月光突然有了形状。

当《绿旋风》的节奏炸裂夜空时，篝火跟着旋律噼啪作响。巴特尔的长调攀上最高音时，李同扯开嗓门加入说唱：“一阵一阵绿旋风，吹得我心动草绿色的生命永远年轻，一曲一曲大风歌，唱得百花红草绿色的旋律永远动听......”这守绿旋风才出来没几年，大部分同学都会唱，拉歌前李同还特意给班里的同学都说了，所以一下子大家的合唱声回荡在秦岭大山脚下。

总教官的扑克脸也在火光中融化，他悄悄打开手机录下了这充满青春的一幕。

随着军训进入最后阶段，学校和军区商量后决定进行一场纪念革命先烈的徒步拉练，从训练中心步行到大山里的烈士陵园缅怀先烈，往返大概30里路。

早上五点起床吃饭集合完毕，就开始踏上拉练的路程，一开始大家有说有笑的，李同却知道没这么简单，上辈子看到过类似的拉练，走到最后基本上每个人脚都废了，他边走边把背包里准备的特制鞋垫分到每个人手里，让大家找机会换了。

李同的行为没有瞒过跟随教官，但是教官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是刚入大学的学生，以前没吃过什么苦。

等走到半程的时候，一开始整齐的队伍已经稀稀拉拉的了，每个班的教官也扯着嗓子喊这让别掉队，终于到了烈士陵园，等大家都集合完毕后，总教官和校领导已经站在了陵园前的小广场上。

看着两边肃穆的场景，本来哀嚎遍野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大家也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体，哪怕身体再疲惫，脚底板再疼。

“很好，大家没有让我失望，也没有让这些革命先辈失望，这一路虽然累，但是我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掉队的同学，希望大家在今后的学习生活中保持这种精神，勇往直前，永不言弃！”总教官的讲话让大家更站直了身体，在纪念过先辈后，经过简单的休整，大家又踏上了返程的路，返程的路虽然依旧很累，但是经过革命先烈精神的熏陶之后，每个人身上仿佛又有使不完的劲儿。

晚上回到宿舍，李同想到自己上一世浑浑噩噩的过着，又想到今天拉练中的种种场景以及在烈士陵园看到的那些年轻的革命前辈为了祖国的未来前仆后继，内心悄然涌现出一个别样的想法。

结训那天，总教官挨个检查水壶。赵大川的参汤壶被泡成了药酒罐，陆明远的壶内壁贴着温度刻度表，巴特尔的铜壶新刻了圈汉字——周小雨给他写的“同袍”。

轮到李同时，教官拧开暗格抖出藿香正气丸：“医务兵的好苗子。”突然压低嗓音，“但真正的战士......”他拍了拍自己壶身的弹痕，“装的是别人的命。”

暴雨在归还装备时倾盆而下，众人躲在仓库看雨水冲刷水壶群。迷彩色的壶在积水坑浮沉，像片微型舰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