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偃旗息鼓

周四海家的气氛宁静祥和，村里晒谷场处的争执却愈发尖锐了起来。

起初，大伙都扯着嗓子骂周四海这撂挑子的行为不厚道。

可骂着骂着，几个攥着针线筐的大婶猛地一拍大腿，反应了过来。

“哎哟喂！咱们这些菜还烂在地窖里的百多户人家，才是真正的冤大头诶！”

这话就像往热油锅里泼了瓢水，原本七嘴八舌的人群霎时安静了半截。

今儿闹的这么一出，那几十户人家顶多就是被周四海落了面子，可钱袋子一点都没瘪。

货都卖出去了，钱也揣进兜里了，虽说脸上挂不住，可实惠都落着了，一点儿亏都没吃着。

可现在周四海撂挑子不干了，剩下的这一百多户人家便倒了霉了，准备的山货土产便全砸手里了！

眼看着到手的钱，就跟长了翅膀似的，‘扑棱’一下全飞走了！

这百来户乡亲顿时急得直跺脚，攥着老支书的衣角死活不撒手。

“哎哟老书记，周老二这突然撂挑子不干了，你说咱家备好的那些东西可咋整啊？”

“要不这么着吧书记，你带着村干部们把这活儿接过去呗！你几位办事儿我们一百个放心，保证不瞎打听、不多嘴，你看咋样？”

“老书记，要不你劝劝周老二，这半道尥蹶子算哪门子事？当初拍胸脯应承的可是他！”

“老书记，你瞅我家灶台都揭不开锅了，我家那口子咳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卫生院开的单子还在草席子底下压着呢......”

“老书记......”

“......”

老书记心里头也憋着老大的火，可周四海能甩手不干，他可不能跟着撂挑子，就算天塌下来也得顶着锅盖扛。

不过心里这口老气儿不撒出来，他们就真的把自个当成庙里的泥菩萨，没火气呢！

“呵！”老书记那胳膊抡得跟风车似的，啪地把手背到后腰上，眼风刀子似的刮了一圈，咧着嘴直乐：

“刚才不是拍桌子骂娘挺带劲儿的吗？这会子倒想起我这把老骨头了？不是能得很吗？不是满肚子花花肠子吗？自个儿想法子去啊！”

“老书记，刚才我们真没说什么难听的......”

“是没明着骂！你们那会儿嗑瓜子看热闹，就差没搬小板凳喊'打起来'了。现在火星子溅到你们裤腿上，晓得满地打滚了？”

“嗐......这事儿咱当时也不好吱声......”

“不好吱声？”老书记鼻子里哼出个冷笑：“你们当初憋着话让人当出头椽子，不就是不想自个儿掏腰包？

这下可好，求锤得锤！不用割肉啦？连煮熟的鸭子都飞啦！眼瞧着年关，家家守着菜窖过大年，土豆滚冬瓜蹦，红薯能垒城墙喽！”

老书记这话一出口，倒是起了反效果，几个年轻后生扯着嗓子呛声。

“离了张屠夫咱们就得吃带毛猪啊？周老二摞挑子不干正好，这活儿咱们自己揽过来干不就结了？”

“要我说周老二是眼皮子浅！跑趟买卖两成油水落腰包，这活计他不干，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劳力满村跑！”

“可不咋的！老书记您给掌掌眼，点几个壮劳力支棱起来，把今儿收的百十筐山货码车，土灶添柴火似的紧着收拾，赶明儿鸡叫头遍就发车进城，这买卖不耽误！您看咋整？”

“......”

老支书气得烟杆直往地上杵，猛嘬了两口旱烟，扫了眼七嘴八舌的后生们，从牙缝里挤出冷笑：“都给我消停些！当凤城大集是咱村头唠闲嗑的地方呢？

周老二那摊位可是盖着大红章的买卖！要不是他跑断腿办齐了手续，早被市里那帮穿制服的掀摊子喽！”

说着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审批文件往桌上一拍，“瞅仔细喽！这上头可是按着红头文件一条条对过的。不然别说带牛车进市场，怕是连验货那关都过不去！”

老书记这话一出口，就像寒冬腊月往火堆里泼了盆冰水。

刚才还七嘴八舌抢着说话的场面，眨眼间变得死静死静的。

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憋得脖子都红了，最后愣是挤出句：“那......那这咋整呢？”

“咋办？还能咋办！赶紧琢磨琢磨怎么让四海他消气呗！”老书记说着火气又上来了，瞪着眼训人，

“你们这帮榆木脑袋，要不是四海路子广，等这大集都散场了，咱可能都还不晓得这事！

当初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好不容易才说动四海带着咱发财。

不说让全村都过个肥的流油的新年，好歹能让各家灶台上割两斤膘、身上扯块新布不是？

眼下倒好，钱是进了兜，偏要抠那几个铜板子儿！生生把四海给惹急眼了，人撂下秤杆子就走！

你们咋就转不过这个弯儿呢？头天四海才收三十户，隔天就五十户打不住，今儿个眼瞅着要把剩下的包圆儿了！这大集还有两天才散场，够他再收一茬的！

咱要是别掰扯那三瓜俩枣的，趁着天光多备点山货、晒点干菜、编点筐篓，保不齐还能多挣三五斗！

到那时节，咱村老少爷们儿哪个不是肚儿圆的好年景？现在可好，全没了！”

最终，老书记撂下一句‘谁捅的娄子谁自己擦干净，别老让我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扭头就走，剩下一晒谷场的村人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那百来户早早把山货卖出去、钱都揣进兜里的人家，原本还在庆幸自家动作快，要是轮到这会儿，怕是连根毛都剩不下。

可刚才老书记一席话，像盆冷水似的把他们都浇醒了。

“哎哟喂！”刚闹得最凶的那个汉子突然蹦了起来，将大腿拍得啪啪响，“老书记说得没错，剩下两天总不能喝西北风吧，肯定得再收一轮啊！亏大发了这下！”

“得了吧，你家好歹还揣了三十多块进兜，我这备的货都还搁家里摆着呢！”

“老书记真的就这么撒手不管了，难不成咱真得去求周老二那家伙不成？”

“呵！你说得倒是轻巧！刚咱把周老二给气得脸都绿了，这会儿肯定还憋着气呢！就就算你现在提着两斤点心去低头说好话，也保准碰一鼻子灰！”

“那咋办，这都快八点了，装车少说还得两小时，不抓紧点时间可来不及啊！”

“那周老二最是孝顺，要不咱找他老汉说道说道，让他老汉去劝劝，说不定能行！”

“这主意我看成！”

“......”

二十几号人乌泱泱冲到周四海家祖宅，把晒在院里的苞谷杆子踩得噼啪响。

打头阵的壮汉抡起醋钵大的拳头，哐哐砸得门环直蹦：“丰收叔！你老睡下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