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人鱼

跨越西江还算太平，林宝云目前为止也是如约没有进犯县城。

北上第十八日，他们已快来到吴水县龙王庙。

李覆衡北上已有半个多月，除了青湖至太康路上停留得久些，剩余的行程他都直奔庙里。

血井可以助他炼化肺痨，而且就在原地不动，所以是最稳妥的办法。

路过的村镇有人的话，直接施舍些粮食，治好疾病，就直接上路，没有丝毫停留。

因为龙王庙都建在章阳泽畔的缘故，他选择的路线紧靠章阳泽丰水期的岸边。

或许红毛瘵鬼从血井中爬出来后，就深入腹地寻找地龙和活人去了，路上遇到的活人几乎没有患上肺痨的。

运气实在不佳，还得靠血井来完全炼化。

一路上，也听说了不少消息。

文土平也不知骑了什么千里马，在西江县一带鼓吹一番，又早他们几日去了吴水县城。

在他的竭力宣传下，李郎中已入道修行，但依旧为凡人的性命奔波的事情得到广泛传播。

加上前身游走于这一带行医，南塘镇、太康县等受过恩惠的人们佐证，李覆衡所作的一切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慈铃郎中”的美名再次得到传唱。

众人都开始相信，立冬之前瘟疫会结束，毕竟都是李仙师说的，目前为止，这么大的天灾只有李郎中一个仙师现世了。

这让李覆衡哭笑不得的同时也犯了难。

土、金、水交接更替，和秋、冬时令一致。

而长夏属土，穿插在四季之间，贯穿全年始终，对应大饥荒，他只是猜测肺痨会在立冬前结束。

至于结束后是什么，他也无法猜测，若章阳泽里的东西还没吃够，可能还是一场新的天灾。

这些日子，他成天被这些问题困扰。

想着想着，已经入夜。

吴细兰仍在前面架着马车，没喊她是不会主动提出休息的。

祝俏冬则趴在李覆衡身上静静安睡，时不时说着梦话。

“不可以…”

说完还微微喘气，身体扭动，引得其它两人都微微侧目，吴细兰更是有些面红耳赤。

此时，李覆衡身体开始长出红毛来。

为避免邪火让意识失控，晚上都是要让二女回到腹中天，自己独自驾车的。

正准备动作时，祝俏冬却紧紧抓住他手上的红毛，不肯放手，嘴里还说着胡话：

“别……我要的就是红毛。”

同时小手还不停在红毛上摩挲。

不是，这丫头平时看着很乖的啊？

如此虎狼之词，李覆衡就算没有邪火干扰，也不禁气血翻涌。

迟则生变，于是不再犹豫，一口将她吞入腹中天。

然后起身来到马车前座，招呼一声，将吴细兰和整个马车也吞下。

自己开始在原野上奔跑起来。

远处，红石岭下，大堤尽头，吴水龙王庙的轮廓已经显现。

只要进入血井下，略微吸收一些血水，即可完全炼化这肺痨。

可就在此时，李覆衡闻到了一些特殊气味。

皮毛焦糊混着瘵鬼的味道。

他四处观察，借着最后一丝太阳余晖，在西北处发现一只红毛瘵鬼跛脚前行，正往龙王庙奔去。

该来不来，等他到了血井才来，李覆衡一向认为自己气运很差，今日便是如此。

但转念一想，不如看看这些红毛瘵鬼来这血井做什么？

福至心灵，李覆衡瞬间醒悟，这是难得的观察机会！

于是放缓动作，尽量隐匿起来。

那个跛脚瘵鬼浑身红毛似乎被烧过，卷曲虬结，还有一些灰烬残留。

莫非遇到林宝云了？

能在他手下逃脱，也是气运傍身。

跛脚瘵鬼喘着粗气，绕过龙王庙，直奔水井，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到井缘上，借着上半身的力气翻了下去。

李覆衡当即赶到水井旁，只听见扑咚一声。

随后再无消息。

他权衡一刻，决定下井看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些东西必须冒着风险弄清楚。

几次入井，下滑的动作已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就来到那一滩血水之上。

下方，刚才那个红毛瘵鬼浮在水中，狭窄的井中竟不停拍打出水花，往瘵鬼灼烧出的伤口处涌去。

瘵鬼奄奄一息，仰浮在水面上，任由血水入体。

慢慢地，红毛开始泛白，然后逐渐脱落，变成它们感染普通人的模样，被血水消化。

自身的精气似乎也溶入血水中，整个身体变成一个光头中年人。

随后，他的身体开始异变！

劈里啪啦的响声回荡在井中，原先瘵鬼的身体骨骼发生了变化，肋骨开始凸起、变尖，头骨也渐渐长成扁平状。

由于肋骨凸起太高，它的身体渐渐倾斜，然后侧浮在水面上。

这下李覆衡看到了异变全貌。

它背部的脊骨、后脑勺也在凸起，直到现在，它头颅和身体都变得扁平，如同一只大鱼！

腹部鼓胀，手并入肋骨，手掌留在少腹，变成鱼鳍。

双腿并拢、缩短，脚掌合体伸长，变成鱼尾。

头部，两只眼睛已分到两侧，下颚张开，露出人的门牙、后槽牙。

人鱼，真正由人变成的鱼。

李覆衡心中发麻，先前在青湖县井底遇到过一条大鱼，莫非也是此物？

此时这条人鱼还未变化完全，他心神一动，吐出人绳，拉扯一下。

人绳开始哀嚎，丢到血水中，顺利缠上其身体。

往上一提，吊在空中，手放在其腹部。

【瘟疫：血吸虫病，寄于肾、膀胱、大肠，归足少阴肾经】

【已患血吸虫病，吸收炼化中…】

【炼化1%】

李覆衡猛然一惊。

他终于知道为何这些血水是有生命的了。

这些根本不是血水，而是无数的血吸虫汇聚而成！

自他进入第一个血井吸收开始，就已经被这些血吸虫寄生，只是它们十分安静地等待肺痨发作，没有发现而已！

吸干疾病后，血吸虫也进入到他体内，人鱼彻底死去，皮肤腠理兜不住肌肉内脏，破裂开来。

肌腱、内脏浮在水面上，人绳抓着的只剩下坚硬的骨骼。

肾属水，在体合骨，生髓。

果然，一切都和他预想的相符，吸干陆上的人，变成人鱼供养血吸虫，随后一同游入千里水泽，寻找最后的大妖。

五行循环至此结束。

井底归于平静，李覆衡沉默许久。

自己真的能应对如此天灾吗？

目前他还是个不入流的修士，对于章阳泽那个存在来说，如蚍蜉撼树。

但他想到许多因疾病而饱受痛苦的人，又不忍直接离去。

自李覆衡重病离世前，曾许下一个愿望，愿世间再无病痛。

此世新生，获得吸取疾病的神通后，就有一个纯粹的追求。

不是大发慈悲、救世济民，只是单纯驱除病痛，这是前世遗留的执念。

这算是自己的道心么？

林宝仪先前对待道心的态度极为重视，甚至不惜把祝俏冬留在身边一年，也不愿坏了她道心。

若要修行下去，或许回归本心是重中之重。

无论接下来会如何，他只要行走在瘟疫之中，把身边的人治好即可。

如此，李覆衡坚定下来，身体没入血水中。

【当前身患：肺痨，吸收炼化中……】

【炼化94%】

【炼化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