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我们全家和你走

一路急行军到了公社，众人都是满身的泥和汗。

早有年轻的村民被老支书派遣着，先跑回公社接应。王会计已经准备好了公社唯有的四辆自行车——公社太穷，没有拖拉机一类的交通工具，自行车已经是最快速的了。

但孩子已经烧的昏迷，根本坐不住车，山路颠簸，大人坐在后座抱着也不行，颠簸之下，连大人都会翻到车下去。

时间紧急，还是老支书有办法，直接冲着金会计一声喊：

“去库房拿绳子！把孩子捆在大人背上！”

又是一番手忙脚乱，陈隆固和周诚宇他爸都坚持要自己骑自行车，大家也就没挣。

看着最后两辆车，陆允川当仁不让的骑上了一辆，又指了指郭大姐：

“我陪他们一起去，郭大姐也跟上，你是医生，路上能有照应！剩下的人再想办法跟上！”

这个安排大家都没异议，陆允川一路上的谈吐表现，加上他“大城市办事员”的身份，让大家在慌乱中都对他产生了一种短暂的盲从。

就连齐双乐都默许了陆允川陪同看病的决定。

反复确认孩子被绑好后，四辆自行车就如同离弦的箭，飞速窜出了人堆。

绳子捆得很牢，即便道路坑坑洼洼，孩子们也都牢牢的伏在父亲背上。

陆允川和郭大姐骑着车忽前忽后，密切注意着孩子们的状态。

经过一段积水路段时，不知道是被山风呛到还是怎么，陈松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陈隆固心慌之下，加上地面泥泞，也再掌握不住自行车，整个人连同陈松源都要跌进水里。

“小心！”

陆允川眼疾手快，飞快的伸手一接，总算给了陈隆固反应时间。

他抛下自行车，艰难的半跪在泥坑里，好歹没让陈松源沾了水。

但陆允川就没那么幸运了，事出突然，他虽然稳住了陈隆固，自己却失去了平衡，只能重重的摔到了山道上。

路上碎石不少，居然将他的右手划出了一道血痕。

看见伤口不大，陆允川也就没管，先是帮助陈隆固重新骑上车，他又扶起了自己那辆：

“继续走！”

好在经过了这段路，他们很快就拐上了出山的大路。

路上有拖拉机，被拦下后问明情况，驾车的中年人二话没说，就让几人上了后头的车斗，一路轰隆轰隆的就朝着县城奔去。

车斗里，郭大姐检查了两个孩子的情况后，松了一口气，才看见陆允川手上的伤口。

那个伤口虽然不深，但还在流血，她赶紧从随身的医药箱里取出了紫药水和纱布，帮助陆允川止血。

“县医院到了！”

随着驾车大哥的一声喊，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陈隆固还没等拖拉机停稳，就抱着儿子蹭下了车斗，和另外一个菇农一起，一边喊着“医生救命”一边往大厅里边冲。

听见声音，医院大厅很快跑出了两个护士，看了看两个浑身泥水的大人，以及他们怀里的孩子，二话没说，一个引导他们就去抢救室，一个小跑着去找医生。

医院门口不能停拖拉机，陆允川和郭大姐一边和拖拉机大哥道谢一边卸下自行车，草草摆放后也快速跟上。

急诊室空无一人，只有两张被帘子挡住的病床，还有靠墙的一个大药柜。

在父亲们将孩子放到抢救床上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

一边问，他一边翻开孩子们的眼皮，仔细查看。

听见医生问话，郭大姐赶紧回答：

“高烧加肺炎，昨天就开始了！”

看了一眼郭大姐背着的药箱，老医生手上动作不停，把听诊器放到孩子们胸口听了片刻，才回头问：

“给了什么药？”

“每个孩子两、两支庆大霉素，昨天凌晨打的屁股针。”

郭大姐缩在门框边，声音都抖了起来：

“还有每人两片安乃近，昨晚和今天上午都吃了，四...四片......”

老医生手里的听诊器“啪”地摔在病床上，声音也重了起来：

“胡闹！七八岁的娃用两支庆大！你们当灌香油呢！为什么不用青霉素？”

老医生的语气让郭大姐一哆嗦，但她也不敢耽搁，立刻回答了老医生的提问，只是语气还有些委屈：

“这孩子他妈说他青霉素过敏...我一想，庆大见效更快，就干脆全给打庆大了.......”

“唉！真是.....”

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老医生，他没有继续发火，而是转向了一旁的护士：

“家属都出去！立刻准备抢救！”

两位父亲都木呆呆的朝外走，走到门边时，陈隆固忽然“咚”地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

“救救孩子......”

他嘴唇苍白，话都说不利索，另一个菇农也差不多。

还是陆允川他们和护士一起合力，才把他们搀到了急救室外边的走廊上。

消毒水气味在走廊里弥漫，急救室偶尔会有护士进出，但她们也步履匆匆，除了让签字，也不理会家属的询问，只是让耐心等待。

墙上的挂钟走到第三圈时，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老医生摘下口罩，胡须上还沾着汗珠：“两个孩子暂时没事了，烧开始退了，排尿也正常，这要是再多打上一针两针的......”

医生话没说全，但从他的语气里，也能听出浓浓的后怕。

走廊里响起了一阵粗哑的哭声。

是陈隆固，这个邋遢的汉子瘫在地上，跟另一个菇农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老医生见惯了这些，吁了口气，继续看着郭大姐和陆允川：

“孩子还得继续观察，你们先去把住院手续办了。”

说完，他就转身回了急救室。

又过了一小会，两张病床被护士推了出来。

“松源！松源！”

陈隆固连滚带爬的扑到病床旁边，想去抓孩子的手，但又瑟缩着停住，只是看着儿子流眼泪。

陈松源已经醒了，他还有点儿迷糊，只是小声地喊了一声：

“爹...”

然后，护士就推开了他们。

孩子脱离了危险，护士们的态度也从焦急温和重新变回了不耐烦：

“家属别在这堵着！先回病房！”

病床被护士推走，陈隆固想跟上，突然又回了头。

他看见同样满身泥水的陆允川正靠在墙上朝他笑，手上的纱布还渗着紫药水和血液混合的痕迹。

他突然跪下，冲着陆允川“砰砰”地磕了两个头。

额头触在水泥地坪上，响声回荡在走廊里，再抬起时，他的额头已经青紫一片。

“使不得！”陆允川慌忙去扶，但还没触到陈隆固，他就已经站起身来。

“等松源出院，我们全家跟你走！”

陈隆固急匆匆的赶上了病床，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