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难得取舍

听见“菇寮主事人”发话了，几个孩子一起欢呼，飞快的跑出菇寮，去找大人传达“今天吃肉”的好消息去了。

陈隆固经过一番打岔，情绪也平复下来。他扭头看着小猫咪咪的陆允川，声音振奋：

“现在培养基的问题解决了，新技术口味不好的问题，我也有信心给它改良好了！一年！再给我一年时间！我就能让那些笑话我的人好好看看！”

他爱不释手的看着手里的PVC塑料袋，拉着陆允川就要回到桌子前继续讨论。

“陈大师，新技术产的香菇口味很难吃吗？”

陆允川也很是好奇，陈隆固的第二个难点，不是菌菇脱毒一类的大问题，仅仅是“口味不好”。

难道真的是配方出问题了？

听见陆允川的问话，陈隆固的态度更加郑重了，他现在已经把陆允川当成了真正可以一起钻研问题的“同道中人”。

他放下手里的塑料袋，仔细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回答道：

“也不是难吃。怎么说呢，你也知道，咱们菇民种了新菇，第一口肯定是自己吃的，免得这菇有毒有害什么的。

我用新技术种了五茬菇，每一茬我都吃过。除了前两回真的难吃之外，剩下的三回一次比一次好。

就最后这次，菇的味道已经和正常的菇没两样了，吃了也没什么不舒服的。但就是...就是......”

他拧着眉毛想了一下，才笃定地说：

“是...平淡，对！就是平淡！

单独吃这种新种出来的菇也没什么，还觉得挺好吃的。但只要和我们用段木法种出来的菇一比，那就完了！新菇香味不够，口感也差了一些......”

好吧，就这？

陈隆固说完，陆允川又一次笑了出来。

这个难题可真的是够大的，大到直到后世的2024年，这个问题还没被解决呢。

说到底，口味的问题，属于代料香菇的“先天不足”。

代料香菇不用原木培养，而是使用木屑、麸皮、石膏、尿素等等散碎材料和化学添加剂，在人工控温的大棚里生产，本来就有生产周期短、成本低、产量高、价格相对低廉的优点。

因为以上的那些“优点”，虽然代料香菇这种“人造菇”被菇农和一般消费者追捧。

但天生的，它因为其营养价值较低，又加入了太多的化学品，在品质上就会逊色于段木法种出的“天然”香菇。

段木法香菇在自然条件下生长，依靠的是天然养分、空气湿度和阳光。

它的生长周期长，从砍树、搭架、点种开始，第3年才开始生长香菇。其营养价值非常高，没有任何人工添加的化肥激素，纯绿色无污染。

所以在后世，当经济和生活条件都提高后，段木法香菇这种“古法货”又重新成为了市场的宠儿。

现在陈隆固想在保留代料香菇高产、成本低等优势的前提下，再去图谋天然香菇的香气和口感，属实是有点儿“逆天而行”了。

也难怪他被这个问题困扰了那么长时间。

还一年，再给你十年也没用啊

不过这也属于技术大拿们都有的毛病，总觉得自己能逆天改命，既要又要。

陆允川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开解道：

“陈大师，既然你说菇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不过就是香气、口感略逊段木香菇，那我觉得，其实还是不要强求的好。

你是大师，一手发明了种菇的新技术，你应该更知道新技术和古法之间的差异到底在哪。”

他随手摆弄着桌上的塑料袋，像是聊家常般开口：

“陈大师，咱们先不聊技术，昨天晚饭时，你在给松源他们讲故事时，不是还给他们讲了什么是‘比喻’吗。

那咱们现在也来玩个游戏，就用比喻，你说咱这代料菇要是和段木菇比，像什么？”

陈隆固正在他的笔记本上记录PVC塑料袋的制作方法，听见陆允川的问话，他抬起头，表情似笑非笑：

“像...像亲戚家孩子？总被拿来比高低。”

说完，两个人都哈哈一笑。

陆允川看陈隆固并不排斥聊这个话题，就继续再接再厉：

“我倒觉得像解放卡车和骡马车。”

陆允川指着实验室角落里堆着的那些木屑和其他配料，笑着解释：

“我来清源时，最先坐的就是供销社的大卡车。当时我就觉得，这卡车拉得多跑得快，比我们大队的骡马车强多了。

但是啊，卡车也有不好，跑起来就是一大股烟，耗油高，柴油味熏人，油还贵得要死。哪有骡马车安静又稳当，老骡子认识路，有时候我在板车上睡一觉，它自己就走回家了。

但是！”

说到这里，陆允川加重了语气，问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陈大师，如今供销社运货，谁还使唤骡马车队？就算大卡车油费再贵，再熏人，但它只要优点足够大，就已经可以让人忽视掉那些缺点了。”

听着陆允川说的话，陈隆固的钢笔尖顿在纸上，洇出了一个墨点。

“上回在静波，我看见了农资公司的内部报纸。”

陆允川抓了一把木屑，送到了陈隆固面前：

“报纸上援引了省林业局的一个数据，数据说自从湖建谷田的代料法技术推广以来，当地剁花地的伐木数量直接减少了六成！六成啊，陈大师！。

咱们菇民数百年来逐林而居，不就是怕因为种菇搞坏了大山和林子吗。新的技术一推广，光是树就能少砍一大堆！”

这句话说完，窗外也传来立刻孩子们的嬉闹，他们已经通知完大人，欢呼着跑了回来。

陈松源正有模有样的带着孩子们，围着一截原木模仿段木香菇打孔种菇的过程。

陆允川指了指玩的正欢的孩子们：

“你看，段木菇长成要费大力，难学难种，种下了还得等三年，所以它香，口感好。新技术呢，种的快，难度低，出菇也多，能让更多菇民学会，能让他们更容易就吃上饭。”

陆允川说了一大堆，嘴巴都干了。陈隆固现在很看重陆允川说的话，所以他也真的听进去了。

他在原地沉思一会，还是有些不甘心：

“可香气和口感差一点，这菇就是不完美的......”

这帮知识分子，怎么就喜欢钻牛角尖呢！

陆允川被陈隆固气笑了，他想了想，依旧指着外边的孩子们，继续举例子：

“陈大师，昨晚你给松源他们讲你年轻时，在赣江省老家争水打架出人命的事儿，你还记得吧？”

他直接岔开话头，讲起了昨晚吃饭时陈隆固给孩子们讲的故事：

“你说当年为了争那点山溪水浇地，两个大队打的狗脑子都快出来了。后来县里花了大力气，组织大家重新挖了条灌溉渠，这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新的灌溉渠水浑，没有山溪水那么清，但能浇更多的地。”

说着，陆允川又举起了那个歪歪扭扭的PVC塑料袋：

“咱们搞技术革新，不就像开条新的灌溉渠？新技术种菇就像是水渠里的水，浑是浑了些，可浇的地也多了十倍不止。”

陈隆固是聪明人，陆允川说到这里也就不再多说，只留下陈隆固一个人盯着塑料袋喃喃自语：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