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县的武尉姓张,单名一个闯字。
年轻时人如其名,到哪里都是风风火火,敢闯敢干。
一身武艺虽算不上绝顶,但也是远近闻名的高手。
后来因缘巧合在这燕云县当了武尉,这一当就是十年,早就在燕云县扎下根来。
他对燕云县的事情不可谓不上心,得到消息后立刻就派游侠赶往冯家大宅。
冯家那座五进的大宅子,几乎化作人间炼狱。
尤其是大宅前后两个大门附近,全都堆满了尸体,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血肉脏器混在一块,每走一步,脚下都会传来黏腻怪异的触感。
穿过大门往院子里走去,水井上挂着两条露出白色骨茬的短腿,房顶上滚下一颗双眼瞪大的头颅。
青翠的竹林,每根竹子上都均匀地挂着红的血肉,黄的脂肪。
床下的肉泥,房梁上的脏器,米缸里的无头的婴儿尸体。
别说其他年轻的游侠儿,就是张闯这个四十好几的武尉,从冯家大宅走出去后,也蹲在路边吐了好一会儿。
冯家灭门案,都不用调查,只要亲自到冯家大宅里看上一眼,就能断定此事是妖怪所为。
张闯没敢耽搁片刻,扶着墙根站起身来,拿袖子擦掉嘴巴上的口水,转身就往东城走去。
东城住着燕云县唯一一位天恩贵人。
此人身形矮壮,天生神力。
一双破魔八棱锤,不知砸死过多少吃人的妖怪。
只是张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就连天恩贵人都会折在冯家大宅里。
这一下,可直接让张闯慌了神。还是在自己小徒弟的提醒下,才想起写信求援的事情。
原本冯家灭门就让燕云县人心惶惶,张闯自然不敢让天恩贵人丧命的消息泄露出去。
他坐在武尉府的书房里,一夜之间就愁白了头发。
张闯不愿让旁人看到自己的慌乱,这几日都直接睡在书房,只准小徒弟一人进出。
眼看窗外又近黄昏,张闯只能无奈仰天长叹。
“咚”的一声巨响,书房的门都差点被撞掉。
“师父,有人来了!”
看着师父愁白了头发,白柳年心里也很是焦急。
因此在武尉府大门前,听见孔佑三人全是天恩贵人的时候,白柳年激动地差点晕过去,一路狂奔地冲进书房里。
张闯也急得站了起来,上前一把按住白柳年的肩膀,两眼直勾勾盯着自己小徒弟的眼睛:
“什么人来了?你快说清楚!”
“师父,有天恩贵人来了。三位,门口来了三位天恩贵人。”
张闯心情激动,撇开白柳年就往门口跑去,生怕自己去的晚了,三位天恩贵人就长出翅膀飞走了。
孔佑牵着马往武尉府里走去,迎面看见一个火急火燎的人影往门口跑来。
看这人身上的衣服,应该就是这燕云县的武尉。
只不过这武尉头发花白,看上去比之前见过的武尉年纪都要大。
胡子拉碴,衣服皱皱巴巴,还带着一股汗味的张闯站在孔佑面前。
他看向孔佑的眼神,就像是刚开春的野狼一样,眼里直冒绿光。
“大人可是魏都天命司的天恩贵人?”
孔佑摇头。
“不是,我们三人只是恰巧路过燕云县。见城中颇为紧张,所以特地来武尉府打听一下。看是否需要我们的一臂之力。”
张闯猛地瞪大双眼,呼吸也陡然重了起来,他着急开口,却一时激动地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白柳年这个时候倒是沉得住气,往旁边跨出一步,从张闯身后走出。
他双手抱拳放在胸前,对着孔佑三人躬身行礼。
“三位大人,此事说来话长,咱们不妨移步议事堂中,坐下来细说。”
张闯咧着大嘴尴尬一笑,伸手拍了拍白柳年的后背:
“对,咱们去议事堂坐下聊。”
日暮时分,武尉府里空空荡荡。
除开白柳年和张闯两人,其他的游侠全都早早回了家。
白柳年从孔佑三人手中接过缰绳,带着马匹往武尉府西南角的马棚走去。
孔佑三人则是跟着张闯,穿过武尉府的大堂和练武场,往议事堂走去。
张闯将三人引进议事堂,见屋里昏暗,便点了蜡烛。
此时天上尚有余光,再加上烛火,整个议事堂顿时亮堂起来。
张闯如今心绪平复,又找回了平日那份沉稳。
议事堂坐北朝南,主座靠着北侧墙壁,正对大门。
两排座椅面对面,放在主座两旁。
孔佑迈步进门,转身坐在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魏昂和苗玄弈也随意找了椅子坐下。
张闯点完蜡烛,转头就看见孔佑三人在门口附近坐了下来。
最靠近门口的两个座位都被占了,张闯连敬陪末座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弯腰站着和三人对话。
“不必拘礼,你若是不想坐,就站直了身子回话便是。”
孔佑看着张闯的姿势都觉得累,于是开口对他说道。
张闯这才站直了身子,和三人说起燕云县的大事。
燕云县的天恩贵人庞冲,身高不足五尺,却有一百八十斤重。
自小便是天生神力,十二岁时,他家里的黄牛崴了蹄,滚到了一丈多深的山沟里。
比黄牛腿高不了多少的庞冲,单手就把黄牛从沟里拉了上来。
后来又得了奇遇,学了一身漂亮的披风赶月锤法。
又从东都天命司中换了两柄破魔八棱锤、这两柄八棱锤,皆是用天外陨铁锤炼而成,每一柄都足有千斤重。
锤身漆黑,半点纹路都无,只有锻锤的匠人费尽心力才打出的八道高高凸起,泛着寒光的边棱。
一锤下去,就算是精钢铁甲也得被砸成一片破烂铁皮。
张闯曾经见过,一头站起来有一丈二高,身子足足六尺宽的人面熊。
被庞冲先是一锤打断了柱子粗细的熊腿,第二锤就砸得人面熊脑浆迸飞,一命呜呼。
而就是这样一个勇猛的除妖人,也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冯家大宅里。
死时浑身筋骨尽断,脖子几乎被妖怪撕去一半,手里八棱锤的锤头都扁了下去。
乌黑的八棱锤上,沾满了鲜血,有妖怪的,也有庞统的。
日落月升,月光洒在庭院里,也从敞开的大门处照进议事堂。
张闯说完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偷偷地打量三位天恩贵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