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摩菲尔德：1666年9月1日，星期六

他通常穿白色衣服，戴黑色面具。相反的两个颜色向生与死致敬。他拿着一根木棍，拖着脚步，笨拙地走来走去。形形色色的观众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们从伦敦各处赶来，只为看他一眼。他愚蠢又狡猾，令人不自在；他声音尖锐，脾气暴躁；他的小胳膊和小腿牵扯着一根根丝线，由一名隐藏在视线之外的操作者控制。现在，他的名字是波利希内洛，但几十年后，伦敦人会叫他“波奇”。[1]

在这个夏末的午后，塞缪尔·佩皮斯（Samuel Pepys）坐在观众席里，观看了这场在摩菲尔德演出的“木偶剧”。这里位于城市的北部，有开阔的空地，绿树成荫，两旁是成排的商店、酒馆和妓院，各色人物熙熙攘攘——从书商和民谣歌手，到洗衣工、扒手和绅士。去年夏天的恐怖景象——满街的手推车、尸体和恶臭——几乎都消失了。今年已经过去九个月。一些人曾发出警告，也有许多人忧心忡忡，这一年也许预示着《圣经》中的末日。经过几个世纪的宗教教诲，基督教世界已将灾难和重大事件视为某种迹象，指明上帝的旨意。1666年与《圣经》中所说的野兽数字[2]有关联，自1597起，各宗教派别便将这一年标记为天启的开端。国王的祖父苏格兰国王詹姆斯六世兼英格兰及爱尔兰国王詹姆斯一世曾写过一篇短文，便源于《启示录》，文章论证他和同代人皆生活在“我们最后的时代”。并且，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宗教狂热不断升级。然而，尽管有先前的预言，前一年的悲惨际遇也无可否认，世界似乎完好无损，至少伦敦几乎完全恢复了正常。

波利希内洛表演的确切性质尚不清楚，木偶剧却以讽刺和闹剧的形式兴盛，不断颠覆许多知名事件、寓言和历史的叙述。也许这场表演是在取笑英国人最近对荷兰小镇西泰尔斯海灵的袭击。不管怎样，这是佩皮斯在一周多的时间里第三次观看这场演出，他认为这是“自己看过的最好的演出”。同去的还有他的妻子伊丽莎白、她的朋友玛丽以及他们的老相识威廉·佩恩爵士（Sir William Penn）。这个周六的下午无比愉悦，尽管风有点大，他们将继续在附近的一家酒馆享用美食和葡萄酒。在历史悠久的大都市伦敦，这样的下午很常见。

但其实这并不常见。几小时后，一场大火将在市中心爆发。这场大火将永远改变他们所熟悉的伦敦。

---

【注释】

[1] 关于波奇的起源，更多内容参见：George Speaight,‘The Origin of Punch and Judy: A New Clue？’,Theatre Research International,20(1995),pp.200-6.

[2] 野兽数字，即666，出自《启示录》13：15—18。——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