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陈佩住在小李家西厢房的一个夹层间,木门伪装成墙壁,外人很难发现。墙山旁摆放着旧式立柜,立柜后是地道口。这些设施轻易不用,只是有备无患,以防万一。陈佩由于失血过多,被抬上马车后就陷入昏迷。李妈妈是当地拥军模范,听说有伤员来住,已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犄角旮旯撒上了白灰,外屋点上巴兰香,一缕缕清香的白烟飘浮在空中。还到邻居家借了白面,拣了两个大鸡蛋;又找到在本村赶集的阿訇宰了一只大公鸡,挦了鸡毛,拾掇干净,已经炖在锅里。看到伤员还没醒过来,她赶忙跑到村南叫来西医王金富,给伤员消毒、换药、打针。小李遵照母亲的嘱咐,又请来老中医田大夫,几个人合计着治疗方案。这种中西医结合治疗的方法在抗日战争时期已经盛行,尤其是抢救八路军伤员,已经成了有默契的一条龙作业。
田大夫和李妈妈开玩笑说:“李大嫂,这位伤员又是你什么亲戚啊?”
“不是干儿子就是侄子,最远也超不出外甥。”李妈妈开玩笑说,“田大夫是明知故问呢,那么多伤病员都是喊着妈妈走出这个大门的。”
一会儿工夫,李妈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细条面,中间卧着两个荷包蛋,因为放了香油,远远地就闻得到香味儿。田大夫把避瘟散放在小纸片上,悉心地将药面吹到伤员的鼻孔里,只见伤员打了个喷嚏,眼帘徐徐睁开,眼珠环视着四周,神智也清醒了,诧异地问道:“小李,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的部队、我的战友哪儿去了?”
“你放心,这是我家,很安全。”小李急忙说,“你是受伤后被送到这里的。部队正向文安洼挺进。等伤情好了,我送你归队。”
李妈妈把香喷喷的面条端了过来。伤员感动地看着李妈妈,朦朦胧胧地像是做梦,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亲切而善良的面容怎么这样熟悉呢?他好像突然回忆起了什么事情,激动地喊了一声:“大姨! 我是大围河陈石头!”
李妈妈放下碗筷,仔细端详着伤员,两手颤抖着一下子抱住了他。李妈妈哽咽地说道:“我的主啊[2]! 顿涅[3]上怎么还有这么巧的事! 我的宝贝孩子,没伤到性命就得感知真主啊! 如今世道,兵荒马乱,我好多年没回娘家了,这么近的亲戚都没走动过,我有罪过呀!”
陈佩擦着眼泪急忙说道:“大姨,这事怪我! 自从在大围河相见已有十年的光景,是我早应该来看您,怪外甥不孝。”
王大夫、田大夫还有小李在一旁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大姨和外甥会在这种情况下相见。田大夫安慰道:“大嫂你真行! 说外甥,外甥就到。过去你伺候过的都是干儿子,这次真儿子不请自来。八路军有你这样的好妈妈,看谁还敢欺侮我们!”
李妈妈激动地说道:“我表姐去世得早,石头和弟弟是跟姥姥长大的,是个可怜孩子。如今长大了,出息了,又参加了自己的队伍,这让老一辈感到骄傲。我是最好的见证人,可以告慰你妈妈和姥姥的在天之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