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后勤先行

一

1942 年，太平洋战争爆发，侵华日军在冈村宁次的直接指挥下，纠集日伪军5 万余人，出动大批坦克、几百辆汽车，在空军支援下，对我冀中军民发动了空前残酷野蛮的铁壁合围式大扫荡，惨绝人寰的烧光、杀光、抢光的“三光”政策，使冀中大地顿时变成血与火的海洋。

日伪军推行的“五一”大扫荡，采取多路密集的拉网式、梳篦式战术，企图从北往南推进，把冀中抗日主力部队和领导机关压向南部根据地的深（州）、武（强）、饶（阳）、安（平） 等四县相接的腹心地带并包围全歼。冀中军民日夜和敌人周旋、鏖战，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我主力部队实行战术撤退，迅速转入太行山区以保存有生力量。遵照九分区和县委的指示，县大队、回民中队除少数人留守外，其他主力逐步转移到东淀和文安洼苇塘里隐蔽，根据形势变化伺机而动。

文新回民中队几位领导连夜讨论行动路线。因各人阅历和认识水平、思想方法的差异，大家得出不同结论，从而影响到后来各个连队的认识和行动。

干一同志说：“目前一连在新城县[1]的白沟镇，位于大清河北，那里的环境很差，王凤岗伪保安队到处修三角碉堡、深挖交通沟，紧盯抗日力量，在各村日夜巡查，已经威胁到一连的安全；二连驻在文安潘庄一带，属大清河南，柴恩波的伪军像狼群一样，天天在此地寻衅滋事，曾多次调动小围河和史各庄岗楼日伪军挤压二连地盘；后勤连驻在回回营东边的大郭庄村，也常有敌探通风报信，利用伪军据点监视其行动。我们的目标是把队伍转移到东淀苇塘最隐蔽的地方，大家知道这里距东淀不远，各连地处不同环境，主张存在差异，所以我的想法是不求时间和行动上的统一，各连队根据具体情况提出行动方案，大体路线可在大清河南北两岸纵深处迂回往东。要求7 月中旬完成转移任务，到达目的地。”

赵玉龙中队长做了更深入的分析。他说道：“根据目前的严峻局势，任何部队调动都要采取严谨措施，不管是大队人马还是少数几个人的行动，都不能马虎从事。伪军发了疯似的利用一切机会打压抗日力量，我们的一个连有上百人，是个大目标。日伪军在各村强征民夫，为他们修筑工事，整个华北地区，低头见公路，抬头见岗楼，一片恐怖局面，有个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连锁反应。”赵队长每次讲话，中间总是抽几口烟。他的习惯动作首先是举双手表示歉意，接着从上衣兜里掏出纸条，又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布包，从中掐一些搓碎的烟丝，熟练地卷上一支土烟，借助泡子灯的明火，用力吸起来。

他站起来语重心长地接着说：“第一，大家要设想不同路线方案并认真推敲和比较，这不是小事，不要怕麻烦。第二，把危险和困难想得多些，总比盲干、蛮干要好。越是重要的问题越是不能急，不管别人怎么催你，甚至骂你，都要冷静。第三，后勤部队先行。在东淀苇塘里吃喝是个大问题，后勤要想方设法让大家吃饱，不得或少得疾病。第四，以不出乱子、不受损失为最高目标。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建议，首先，部队调动以化整为零为宜，这样目标小，有灵活性；其次，大清河已成为日伪军华北地区主要运输通道，敌人会把它作为重点地区加强警戒，所以，大清河两岸绝不是安全地带，部队调动最好远离大清河，这一点要牢记。各县边缘地带是敌人管制比较薄弱的环节，如任丘、文安两县的交界处，那里都是老区。我在一二〇师平叛柴恩波的战斗中，曾在大留镇、北李村驻防，那里的老乡对八路军非常好。大家都有体会，八路军、游击队驻在一个党支部强、老乡觉悟高的村子，从心底里都是放松的，能睡个安稳觉，反之一宿也睡不踏实，转天无精打采。所以，我劝大家时时刻刻要保持清醒头脑，多走百十里路不算什么，一失足成千古恨，侥幸心理害死人啊！”

房玉岭是个有头脑的人，虽然性格直爽，但多年的斗争经验，让他思考问题更全面，处理问题更慎重，掌握分寸更灵活。

房玉岭说道：“赵队长的建议是肺腑之言，非常中肯，提出的原则也有深度，这次组织上让后勤连先行是正确的。东淀苇塘是个隐蔽的好地方，但隐蔽是为了出击，敌人不是傻蛋，也知道芦苇荡对游击队是多么重要，会尽一切力量封锁。苇塘里的物资供应是头等大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兵家常识。我们的部队大多是文安、霸州人，他们熟悉当地人情、地形，又有很好的水性，这是优于敌人的地方。我和孔新、陈佩商量过，虽然三连是最小的连，只有60 人，但行动起来也不能马虎。我们可选择南线，就是顺着四区、二区迂回往东，那里的群众觉悟高，游击队驻进村子犹如鱼儿得水。可先派侦察员和向导趟趟路，万无一失再往前行。进入文安洼后，再乘老乡的渔船分批到达东淀。”

马嵩宽和张景茂虽没有发言，但他们更同意干一同志的想法，认为赵玉龙把事情想复杂了。自己多少年来都生长在这片土地上，闭着眼也能走到东淀，不过几十里路的行军，没有必要绕道而行。

杨春圃补充说：“为解决东淀芦苇荡中的后勤供应问题，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周围情况：东淀和大清河是相通的，但东淀和文安洼隔着千里堤，两个水域都有大片苇塘，是隐蔽的好地方。大清河南岸属文新伪保安部队柴恩波管辖，北岸属霸州伪军头子黄金榜势力范围。二人虽然都是日军的走狗，但处事上还是有些区别。根据徐各庄交通员尹保树介绍，黄金榜是霸州人，是我冀中抗日游击军五路军黄司令的侄子。一次尹保树以老乡的身份找到他，商量给苇塘里住户运输物资的可能性时，他提出的底线是：只要八路军、县大队不进攻任庄子和王疙瘩等据点，保证给予进出东淀苇塘的方便。为顺利解决苇塘给养，各连可充分考虑这一通道。”

赵玉龙建议说：“最好让房玉岭带徐各庄联络站的人早日进入东淀苇塘，选一个靠近千里堤的位置为宜。”

干一最后说道：“在今天紧急会上有两种不同意见，我们来不及充分辩论，权力就交给各连队，每个连的行动方案由连务会决定，总目标已经确定，不能改变。”

会后两周内，三个连队演绎了不同的命运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