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房玉岭用了一整天的工夫进行筹划，直到他认为万无一失。计划定在第三天上午实施。
苑口街上，一个头戴破草帽、裤腿卷得老高的人，一边推着平板车一边喊着：“刨冰香，刨冰甜，一角一碗不找钱！”接着又喊道，“天气热，出大汗，吃碗刨冰打冷战儿！”这时有个年轻人走过来买了一碗，边吃边赞：“真是又凉又甜，名不虚传啊！”
卖刨冰的问道：“小伙子是专来吃刨冰的吗？”
小伙儿说：“不是，我是到岗楼找我叔叔的！”
接着又有几个人相继来到平板车前买刨冰。卖刨冰的一边应酬，一边看着那个小伙子走到岗楼前，和站岗的门卫说着什么，结果被门卫狠狠搡了一把。小伙子交涉半天全无结果，十分扫兴地又回到刨冰摊。
卖刨冰的把车子朝着岗楼方向推，大声喊道：“老总！ 大热的天，吃碗刨冰解解暑吧！ 你们在阳光底下这样暴晒，太辛苦了。”
岗楼大门执勤的警卫问道：“没带钱，赊账行吗？”
卖刨冰的说：“我今天犒赏老总，没问题！”两个执勤的一听就明白，赊账就是白吃，于是走过来，一人端起一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卖刨冰的和那几个在车前买刨冰的同时行动，一个搂脖子，一个下枪，另一个给嘴里堵棉布，麻利地将二人捆绑起来，拉到僻静的胡同口听候处置。
卖刨冰的人就是房玉岭。他马上带领徐各庄联络站的五个人快步朝岗楼大院里奔去，剩余三人在外面接应。院子里有两个住宿大棚，一个紧锁，另一个大门紧闭，但窗户都开着。房玉岭命令一人在外警戒，四人从窗户跳进去。只见12 个士兵在通炕上呼呼大睡，房玉岭赶忙打开房门，让尹保树把戳在门后的十几条枪转移到门外，然后厉声喊道：“都给我立马起床！ 脸朝墙，举起手来！”睡梦中的伪军突然被惊醒，其中11 人都乖乖地爬起来，面向墙壁举手站好了，只有一个秃头的人呼噜打得震天响，酣睡不醒。房玉岭问道：“这个秃小子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士兵应道：“他是副连长，昨晚酒喝得太多了。”
房玉岭又问：“你们团长在哪里？”
士兵说：“在楼上朝南的屋子里。”
房玉岭嘱咐同伴宋宝文：“你们监视着这些人，表现好的、没有罪恶的可以放他们回家，表现不好的就地枪决！ 让他们自报家门，听候处理！”
房玉岭领着王成勇提着手枪迅速到了楼上，王成勇朝着楼道里的南门猛踹一脚，房门大开，屋里正是王彪子和一个哭哭啼啼的姑娘。王彪子突然发现门外站着两个人，吓得一机灵，定神一看，闯进来的分明是侄子王成勇和一个陌生人，就开口对侄子骂道：“你小子混账，带外人来干什么？！”
王成勇说：“我是来劝你回家的，你的所作所为把爷爷都气疯了，这些年净给王家丢人现眼，别在这里再干伤天害理的事了！”
王彪子恼羞成怒，跳过来轮圆胳膊给了侄子一记耳光，扭身去衣架上拿枪。王成勇一个箭步蹿上去，抢先把他的王八盒子[6]拿到手，往后退了两步说道：“我好心好意来劝你，你还想跟我动真格的，我哪能饶你！”王成勇嘴里说着，食指扣下扳机，只听“嘡”的一声，王彪子应声倒地。
房玉岭对王成勇说：“好！ 小伙子，这就是正义的审判！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王彪子应有的下场。”接着扭过头对吓得瑟瑟发抖的姑娘说：“我们是游击队，是来解救你们的！ 听说还有一个姐妹被抓来了，她在哪里？”
姑娘说：“在地下室捆着哪！”
王成勇从王彪子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说道：“你跟我下楼，快带着你的姐妹回家吧！”扭头又对房玉岭说，“叔叔，我在楼下等你！”
房玉岭回到楼下的驻军大棚，看到宋宝文二人还在逐个审查，插言道：“情况搞清楚了吗？”
宋宝文说：“基本搞清了，他们大多是农民出身，是随大流混饭吃的，大部分坏事都是副连长、团长干的。”
房玉岭问道：“两个女孩子的家属是谁打死的？”
士兵异口同声地说：“就是这个光头打死的。他因为打死了那两个老乡，就被团长破格从班长提拔为副连长了。”
房玉岭斩钉截铁地说道：“放你们回家好好种地，如果将来再碰见你们在伪军圈里混，欺负老百姓，到时候老账新账一起算！ 现在秃子还没醒，我代表被杀害的老乡让他永远睡下去吧！”房玉岭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枪，一枪就结束了秃头连长的性命。
尹保树找到王成勇，拿上钥匙打开了另一个仓库，看到里边架上摆满了日伪军的全套军服、鞋帽、袖章等物品。他不知怎么处置，就退出仓库问房玉岭：“里面有很多日伪军新军服，还有一把日本指挥刀，要不要带走？”
房玉岭说：“统统收走，一点儿也不留，将来对付敌人一定用得着。”
五人与接应的人会合后迅速离开了苑口岗楼。他们把缴获的一支歪把子机枪、两只手枪、12 支三八大盖和上千发子弹以及军服、鞋帽、皮带等，都装到在村口等候多时的牛车上，上边用干草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王成勇走过来将王彪子的王八盒子交给尹保树，房玉岭拿过一把日本战刀交给王成勇留作纪念。二人亲切话别后，房玉岭等八人带着战利品，当日回到了文新安全地带。
[1]冀中第五军分区：简称五分区。1940 年前，冀中分五个军分区，大清河流域属第五军分区。1940 年后，大清河以北属晋察冀第十分区，以南属第九分区。
[2]杜瓦宜：阿语音译，意为“祈祷”、“祈求”。穆斯林在拜后或教门活动、日常生活中，向真主祈求平安等。这里是指用红纸写的横幅，内容是赞主、求主襄助的吉利之言，表明回民之家有喜事。
[3]油香：回族的一种传统油炸食品，一般用发面制作。每逢开斋节、古尔邦节、圣纪节，家家都要煎炸油香，除了自己食用以外，还要相互赠送。有的家里过节纪念亡人，有了红白喜事，也要炸油香以表示尊祖继俗。
[4]知感：感知真主。
[5]搂子：一种半自动手枪。
[6]王八盒子：中国人给日本南部“十四年式8mm 半自动手枪”起的一个既形象又贴切的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