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中,林清玄独自一人踏出了诺丁学院的大门。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连惯常的晨钟都还未敲响。城外的官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早起的雀鸟在枝头啁啾。
他没有直接前往翡翠之泽,而是在城外的群山中寻觅了整整一日,终于找到一处理想的闭关之所。这是一处隐藏在瀑布后的天然石洞,洞口被水帘遮掩,洞内却别有洞天。顶上有一线天光透入,正好照亮洞中央的一泓清泉。泉水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流向何处,只是静静地泛着粼粼波光。林清玄在洞口布下简单的障眼法阵,又在洞内点燃一支安神香。香烟袅袅,与洞中的水汽交融,营造出一方与世隔绝的清净天地。他首先要做的,是进一步纯化体内的灵力。
虽然《灵枢导引术》日夜不停运转,但身处红尘之中,难免沾染世俗之气。此刻他盘膝坐在清泉旁,双手结太清印,周身泛起淡淡的清光。“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道门净心咒在洞中悠悠回荡,每一字吐出,都带着独特的韵律,与瀑布的水声、泉水的流淌声交织成奇妙的乐章。泉水似乎受到感应,流动得更加欢快,水汽在洞中凝结成薄雾,将他笼罩其中。雾中隐约可见灵气流转,如丝如缕。三日之后,林清玄睁开双眼,眸中清光流转,已然达到最佳状态。
他取出在诺丁学院准备的物资:一包盐巴、几块火石、一卷细绳,还有大师赠予的地图。这些看似普通的物品,在他手中却各有妙用——盐巴可破瘴气,火石能驱寒湿,细绳可测水深。地图上标注的翡翠之泽位于诺丁城东南方向,要穿过一片名为“迷雾森林”的地带。
据大师所说,那里终年雾气弥漫,是许多水系魂兽的栖息地,也是通往翡翠之泽的必经之路。收拾停当,林清玄对着洞府躬身一礼,算是感谢这方天地的庇护,而后踏水而出,身形在瀑布后一闪而逝。
他并未选择官道,而是凭借着对地脉的感知,在山林间穿行。每一步踏出,都暗合地脉流转的节奏,脚步看似轻缓,实则一步数丈。遇到溪流,他便踏水而过,衣袂飘飘,不染半点水渍;遇到悬崖,他则借势腾挪,如灵猿般轻盈。
七日后,眼前的景色开始变化。空气中的水汽明显浓郁起来,树木的枝叶上挂满露珠,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光芒。脚下的泥土也变得松软湿润,踩上去如同踏在绒毯上。远处,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沼泽地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隐约可见水光潋滟。翡翠之泽,到了。
林清玄在一处高地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这片传说中的湿地。放眼望去,沼泽中水网纵横,大大小小的水洼星罗棋布,如同散落的翡翠。茂密的水草间不时有魂兽的身影闪过,带起阵阵涟漪。最奇特的是,这里的雾气似乎有着生命般,在某些区域特别浓郁,如同乳白色的绸缎;而在另一些地方却异常稀薄,可以清晰地看到水中的游鱼。
“好浓郁的水灵之气。”他轻声道,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这里,他甚至不需要刻意运转功法,就能感受到空气中活跃的水系元素在欢快地跃动。
他没有贸然深入,而是选择在沼泽边缘的一处干燥土丘上暂作休整。取出干粮就着清水食用后,他开始运转《灵枢导引术》,将自身气息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渐渐地,他的呼吸节奏与沼泽的脉动同步,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如同水边的一块顽石,毫不引人注意。夜幕降临时,翡翠之泽展现出另一番景象。
无数散发着幽光的菌类在沼泽中亮起,蓝色的、绿色的、紫色的光点交织在一起,将水面映照得如同星空倒悬。
一些夜行魂兽开始活动,它们的鸣叫声在夜色中回荡,有的清越如铃,有的低沉如鼓。林清玄屏息凝神,将精神力缓缓向外延伸。通过这段时间对地脉感知的修炼,他的精神力已经能够覆盖方圆百丈的范围。
在这个范围内,每一滴水珠的流动,每一缕雾气的飘移,都清晰地映照在他的心湖中。他能够感知到水草在夜间生长的细微声响,能够察觉到水下魂兽游动时带起的水流变化。突然,他感知到东南方向有一处异常的水元素波动。那里的水灵之气格外纯净,而且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在呼吸一般。
更奇特的是,那里的水元素似乎与月光产生了某种共鸣,在精神感知中如同夜明珠般璀璨。“就是那里了。”林清玄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期待。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晨雾,林清玄已经来到了那处异常波动所在的位置。这是一个被芦苇丛环绕的湖泊,湖水清澈见底,可以看见水底五彩的卵石和游动的小鱼。
湖心处有一块露出水面的巨石,石面光滑如镜,在朝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隐藏在芦苇丛中,耐心等待着。根据他的感知,这里应该是一头强大水系魂兽的领地,而且这头魂兽似乎正处于某种特殊状态。
果然,当日上三竿时,湖面突然泛起奇特的涟漪。那不是风吹过的波纹,而是从湖心向外扩散的同心圆,一圈圈荡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随后,一道优雅的身影从湖底缓缓升起,那是一头通体晶莹的魂兽,形似海豚,却覆盖着琉璃般的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最特别的是它的眼睛,如同最纯净的蓝宝石,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镜影兽......”林清玄认出了这种魂兽。根据他在图书馆看到的记载,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水、精神双属性魂兽,性情温和,擅长幻术和治愈,修为越高,灵智越开。这头镜影兽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它在湖中优雅地游弋着,不时发出清越的鸣叫,声音如同玉磬相击,清脆悦耳。林清玄注意到,它的目光总是望向湖心那块巨石,仿佛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存在。
仔细观察,他发现镜影兽周身的能量波动极不稳定,时强时弱,像是在进行某种蜕变。就在这时,异变突生。一支淬毒的弩箭突然从对面的芦苇丛中射出,箭头上泛着幽蓝的光芒,直取镜影兽的要害!镜影兽反应极快,周身立刻泛起一层水幕,水幕上波纹流转,弩箭射在水幕上,速度骤减。但紧接着,又是三支弩箭呈品字形射来,封死了它所有退路。
箭矢破空的声音尖锐刺耳,显然是用特制的弩机发射。
林清玄眉头微皱。他早就感知到对面藏着三个魂师,本以为也是来寻找魂环的,没想到竟是用这种偷袭的手段。从他们的气息判断,都是二环大魂师的修为,而且配合默契,显然是经常干这种勾当。
镜影兽危在旦夕。它虽然修为不俗,但正处于蜕变的关键时刻,实力大打折扣。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清玄出手了。他并未显露身形,只是轻轻一跺脚。湖心那块巨石突然微微震动,一道无形的地脉波动传开,湖面顿时掀起不规则的波浪。那三支弩箭被波浪打偏了方向,擦着镜影兽的身体射入水中,溅起朵朵水花。
“怎么回事?”对面的芦苇丛中传来惊疑的声音,“这湖面怎么会突然起浪?”镜影兽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它警惕地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了林清玄藏身的方向。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
林清玄知道不能再隐藏了。他缓步走出芦苇丛,来到湖边。镜影兽看到他,并没有立即攻击,而是好奇地打量着他,眼神中带着探究。
“小子,识相的就滚开!”对面走出三个身着劲装的魂师,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这头镜影兽是我们先发现的!”
林清玄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目光始终落在镜影兽身上。通过刚才的观察,他更加确信这头镜影兽正处于突破千年修为的关键时刻,所以才会选择在这个水灵之气最浓郁的地方。若是被打扰,很可能前功尽弃,甚至修为尽毁。那三个魂师见林清玄不理他们,顿时大怒。为首的大汉释放出武魂,是一柄鬼头长刀,刀身上泛着血光,脚下升起两个黄色魂环。
“既然你找死,就别怪我们了!”大汉挥刀劈来,刀风凌厉,带着一股血腥气。这一刀看似简单,实则封住了所有闪避的空间,显然是在生死搏杀中练就的杀招。
林清玄依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抬手。地面突然软化,大汉的双脚瞬间陷入泥沼之中,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更可怕的是,泥沼中传来一股吸力,让大汉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这是什么妖法?”另外两个魂师大惊失色,连忙释放武魂,一个是一柄长枪,一个是面盾牌,都是最佳配比的魂环。镜影兽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它能够感受到,这个人类使用的力量与那些偷袭者完全不同,那不是蛮力的对抗,而是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力量,如同水流般无孔不入,又如大地般厚重难撼。
林清玄这才转身看向那三个魂师:“离开这里。”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配合着刚才展现的神秘手段,三个魂师面面相觑,最终悻悻离去,临走时还恶狠狠地瞪了林清玄一眼。待他们走远,林清玄才重新看向镜影兽。令他意外的是,镜影兽并没有离开,而是缓缓游到岸边,用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注视着他。
“你......不一样。”一个温和的精神波动传入林清玄的脑海。这头镜影兽竟然能够通过精神力与他交流,而且用的是最纯粹的精神共鸣,没有任何强制性的意味。
“每个生灵都有自己的道路。”林清玄以精神力回应,他的精神波动如同清泉流淌,自然而平和。镜影兽沉默片刻,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林清玄意想不到的举动。它仰天长鸣,声音中带着解脱与喜悦,周身爆发出璀璨的蓝光,整个湖泊的水灵之气都向它汇聚。天空中的云气似乎受到牵引,在湖面上空形成一个漩涡。
“我要突破了。”镜影兽的精神波动中带着决然,“但这一次,我可能无法成功。与其让修为散尽,不如......赠予知音。”
林清玄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这头镜影兽竟然会选择献祭。要知道,魂兽献祭是极其罕见的情况,需要魂兽心甘情愿地燃烧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将毕生修为凝聚成魂环。这样的魂环不仅能量更加精纯,还会保留魂兽的部分意识和特性。
“为什么?”他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动容。
镜影兽的精神波动中带着一丝感慨:“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大道的痕迹。或许,我的力量能在你的道路上绽放出不一样的光彩。这比在突破中消散,要有意义得多。”说着,它周身的蓝光越来越盛,生命气息在极致燃烧。湖泊为之沸腾,天空中云气汇聚,道道霞光从云缝中透出,仿佛在见证这一神圣的时刻。水中的游鱼纷纷跃出水面,像是在为它送行;岸边的芦苇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响声。林清玄肃然起敬。他整了整衣冠,对着镜影兽躬身一礼:“必不负所托。”
镜影兽发出一声愉悦的长鸣,身形在蓝光中逐渐消散,最终化作一道深紫色的魂环,缓缓飘向林清玄。这道魂环与寻常魂环不同,其中不仅蕴含着精纯的水系能量,更带着镜影兽对“水”之规则的领悟,以及它那纯净的精神力量。魂环上隐约可见水波流转,还有镜影兽的虚影在其中游弋。林清玄盘膝坐下,引导魂环融入己身。与寻常魂师吸收魂环时的狂暴不同,这道魂环的力量温和而顺从,如同溪流汇入大海,自然而顺畅。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镜影兽留下的精神印记——那是对生命的感悟,对自然的理解,对“水”之道的诠释。在他的灵枢之内,桃树武魂欢快地摇曳着。
那根土黄色的主干旁,一根新的枝干正在生长,通体呈现出水蓝色的光泽,枝叶间有水汽缭绕,隐约可见露珠凝结。与此同时,关于“水”的种种明悟涌上心头——至柔至刚,善利万物而不争,无形而有性,处下而涵容......
当最后一丝魂环能量被吸收,林清玄缓缓睁开双眼。
他的眸中仿佛有碧波流转,整个人的气息更加圆融,如同经过流水洗涤的玉石,温润而通透。心念一动,周围的水汽自然汇聚,在他掌心凝结成一面水镜。镜中映照出的不仅是他的倒影,更有周围环境的能量流动,水元素的分布、地脉的走向,都清晰地呈现在镜中。这便是他获得的能力——“镜花水月”,兼具幻术、治愈与洞察之能,随着修为提升,还能开发出更多妙用。
更重要的是,他对“水”之规则的理解,让他的地仙之道迈出了关键的一步。土水相生,灵枢内的世界雏形更加完整,隐约可见山川河流的轮廓在其中显现。林清玄对着镜影兽消失的方向再行一礼,而后转身离去。翡翠之泽的历练已经结束,但他的道途,才刚刚开始。前方,还有火之炽烈、风之自由在等待着他去探索,去理解,去容纳。
朝阳已经完全升起,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每一步踏出,都带着对大道更深的领悟,对生命更多的敬畏。地仙之路,漫漫其修远兮,而他,正在这条路上坚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