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层高楼的风灌进他的西装领口,像无数把冰冷的刀割着皮肤。视野里最后定格的,是赵天宇那张扭曲的笑脸,以及苏婉柔躲在男人身后、染着蔻丹红的指甲死死攥着衣角的模样。“兄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挡了太多人的路。”
赵天宇的声音混着风声砸下来,“你的帝国,我会替你‘好好’接管的。”接管?用他林峰呕心沥血二十年打下的江山,去填满这对狗男女的贪婪?胸腔里炸开的剧痛让他无法嘶吼,只有腥甜的血气从喉咙涌上来。父母临终前浑浊的泪眼突然闪现在眼前——如果不是公司破产的消息传来,父亲不会突发心梗,母亲也不会在慌乱中冲出马路……恨!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灵魂撕碎。
可剧痛只持续了一瞬,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鼻腔里涌入的劣质烟草味,还有老旧吊扇吱呀转动的声音。林峰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透过泛黄的纱窗照在脸上,烫得他下意识偏头。
映入眼帘的是斑驳的绿漆铁架床,墙面上贴着早已过气的篮球明星海报,桌角堆着半箱吃剩的泡面,包装袋上印着的生产日期赫然是——2000年 6月 12日。这不是他大学毕业前住了四年的 302宿舍吗?
他猛地坐起身,宿醉般的眩晕感袭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骨节分明,皮肤紧致,没有常年握笔留下的厚茧,更没有谈判桌上被雪茄烫出的疤痕。他踉跄着扑到桌前,抓起那面掉了漆的铁皮镜子。镜中的青年头发凌乱,眼眶带着熬夜的红血丝,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却掩不住眼底的清澈。
这是 22岁的林峰,不是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最终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操!”粗话脱口而出时,宿舍门被“砰”地推开。赵天宇叼着烟走进来,军绿色 T恤配着牛仔裤,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正是他记忆里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峰子,醒了?昨晚庆功宴喝断片了吧?”赵天宇把手里的油条往桌上一放,大大咧咧地拍他肩膀,“跟你说个事儿,昨天系里通知,毕业分配的名单下来了,咱俩都被分到市设计院了!铁饭碗啊兄弟!”设计院?林峰的指尖猛地收紧,镜沿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来了。前世就是这一天,赵天宇拿着分配通知找到他,眉飞色舞地描绘着体制内的安稳生活,劝他放弃那个刚冒头的互联网创业想法。
那时的他被“铁饭碗”三个字迷了眼,更信了兄弟“先稳定再图谋”的鬼话,亲手掐灭了改变命运的第一簇火苗。而那个被他随手丢进垃圾桶的创业计划书,半年后被赵天宇稍作修改,拉到了第一笔天使投资——那笔钱,本该是属于他的。
“怎么了?傻站着干嘛?”赵天宇凑近看他,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难道你还在想那个什么……‘网上书店’的鬼点子?我说你别异想天开了,放着设计院的工作不做,去搞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熟悉的话语像毒蛇的信子,舔过林峰的心脏。他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恰到好处的迷茫:“没……没想什么,可能宿醉还没醒。”他必须冷静。
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他手里没有资本,没有人脉,唯一的武器就是这 20多年的记忆。赵天宇见他神色松动,立刻喜上眉梢:“这就对了!晚上我请客,叫上婉柔一起,咱仨好好庆祝庆祝!”苏婉柔。这个名字像针一样扎进耳膜。林峰垂下眼睑,掩去眸底翻涌的寒意。前世这个时候,苏婉柔刚对他表露心意,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装着的,是他当时以为的纯真。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那里面盛着的,从来都是对金钱和地位的渴望。“再说吧,”林峰转过身,假装整理桌上的书本,“我先洗把脸。”冷水扑在脸上时,冰凉的触感让他彻底清醒。镜子里的青年眼神变了,褪去了青涩,沉淀下与年龄不符的深沉。2000年 6月 12日。距离互联网泡沫破裂还有半年,距离房地产暴涨还有五年,距离他父母出事还有整整二十年。
一切都还来得及。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洗水池边缘轻轻敲击着。赵天宇,苏婉柔,你们欠我的,欠林家的,这一世,我会连本带利,一点一点讨回来。而那个被他遗忘在记忆角落的名字,突然毫无预兆地浮上来——夏雨薇。那个总是抱着书本坐在教室第一排,说话会脸红,却在他被赵天宇怂恿着逃课去网吧时,悄悄把笔记塞给他的女孩。
前世他破产后众叛亲离,只有她匿名寄来过一笔钱,附言里写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直到他死,都没来得及问一句为什么。宿舍门又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隔壁床的胖子,举着一张报纸嚷嚷:“峰子!快看!新浪网在美国上市了!这互联网到底是个啥玩意儿,能值这么多钱?”林峰接过报纸,头版照片上的创始人意气风发。他的指尖划过版面,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互联网?这一世,这片浪潮,该由他来掌舵了。他叠好报纸放进抽屉,转身看向还在喋喋不休规划未来的赵天宇,忽然笑了:“天宇,你说的对,稳定确实重要。”赵天宇愣了一下,随即拍着他的肩膀大笑:“我就知道你小子拎得清!”林峰笑着点头,眼底却没有半分温度。稳定?他会给他们一个“惊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