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整个刑场。只有漫天暴雨砸落地面和无数妖兽压抑粗重的喘息声，交织成一曲诡异而恐怖的背景音。
万兽俯首！如同最虔诚的朝圣者，向着刑台中央那个躺在血泊中的身影！
赵天宸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再也维持不住那高高在上的倨傲。怀里柳清漪的颤抖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那只被撕成两半的烈焰云鹰残骸就在几步之外，滚烫的血和内脏碎片散发着浓烈的腥气，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执法长老握着刑剑的手臂，僵硬得如同铁铸。剑尖距离林默心口命门依旧不足三寸，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那柄铭刻着宗门律法符文、象征着刑罚威严的利刃，此刻在他手中重若千钧，剑身甚至因为主人无法抑制的惊惧而发出细微的嗡鸣。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抽搐，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疑与茫然，死死盯着刑台上那个周身散发着诡异暗金光芒、被静止雨滴环绕的少年。
“吼！”
一声低沉威严的咆哮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匍匐在林默身侧的影月狼王，缓缓抬起了它那燃烧着幽蓝火焰的兽瞳。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下方如同泥塑木雕般的人群。
目光所及之处，如同无形的巨锤砸落！
“噗通！”
“噗通！噗通！”
一个接一个的青云宗弟子，无论是外门还是内门精英，在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上位捕食者的恐怖威压之下，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跪倒在地！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刑台边缘的血水，瞬间浸透了他们的衣袍，却无人敢动。有人牙齿咯咯作响，有人裤裆间渗出温热的液体，与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巨大的恐惧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柳清漪在赵天宸怀里抖得几乎要散架，当影月狼王那幽蓝冰冷的兽瞳扫过她时，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冻结了。她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抽气，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绝望。完了…一切都完了…这个被她亲手设计、踩入泥泞的“废物默哥哥”，到底是什么东西？！
赵天宸的身体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影月狼王的目光带着实质的杀意锁定着他。他怀抱着柳清漪，却感觉像抱着两块寒冰。他想后退，想逃离，但双腿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他想召唤其他法宝，想施展秘术，但丹田内灵力运转滞涩无比，在那恐怖的四阶巅峰妖兽威压下，连调动一丝法力都变得无比艰难！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太…太初大人！”一声嘶哑、破碎却饱含着无尽激动与虔诚的呼喊，打破了刑台上的僵持。
是那头匍匐在林默脚边、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玄铁刑台的老狼王！它仅存的右眼爆发出不顾一切的狂热光芒，染血的毛发在暴雨中紧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但它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声吼道：“请…请收下老奴这条命！老奴…愿以残躯，为大人…燃尽最后一点血！只求…只求能再见大人…无上威仪！”
它的话语充满了赴死的决绝和一种跨越了漫长岁月的、近乎信仰的狂热。
这声嘶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让下方跪倒一片的青云宗弟子们心头剧震！收下这条命？一头至少三阶的强大妖兽，竟然主动要求献祭自己？！这个林默…这个被他们唾弃的废物…他到底是什么？！
林默的视线，终于从赵天宸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移开，缓缓垂落，看向脚下叩首的老狼王。
那双刚刚睁开、蕴含着古老漠然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他看到了老狼王身上纵横交错的恐怖伤痕，看到了那干涸发黑的血痂，看到了它仅存右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狂热与…一种深沉的、仿佛等待了万载的疲惫。
一丝极其微弱的、奇异的悸动，似乎从他那破碎的丹田深处传来，又仿佛源自于更古老、更遥远的地方。
他没有说话。
只是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他那沾满血污的右手食指。
“咚！”“咚！”“咚！”
就在他指尖微动的刹那！
刑台之下，山林之中！无数匍匐在地的妖兽——凶悍的妖狼、低吼的猛虎、盘踞的巨蟒、甚至空中盘旋的凶禽——它们锋利的爪子，猛地开始刨动脚下被血水浸透的泥泞土地！
“咚！咚！咚！”
万兽齐动！利爪刨地！
那声音起初沉闷，如同遥远的地底传来的鼓点。但很快，这声音连成一片，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恐怖闷雷！大地在震动！雨水被激荡得四处飞溅！整个刑场，不，是整个青云宗后山，都在这万兽利爪刨地的轰鸣声中颤抖！
这不是攻击，却比任何攻击都更令人胆寒！这是无声的宣告！是力量的展示！是万兽之主意志的延伸！
沉闷的雷声敲打在每一个青云宗弟子的心脏上，敲碎了他们最后一丝侥幸。他们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如同筛糠，有些人甚至直接瘫软在泥水里，连跪都跪不住了。
赵天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他怀里的柳清漪更是两眼翻白，几乎要晕厥过去，全靠一股求生的本能死死支撑。
执法长老握着刑剑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手背上青筋暴凸。他看着刑台上那个少年平静漠然的脸，再看看下方如同朝拜君王般叩首的万兽，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宗门律法？废掉这个“废物”？这一刻，这些念头显得如此可笑而苍白！
林默的目光，再次抬起。
这一次，他没有看柳清漪，也没有看那些跪倒的蝼蚁。
他的视线，如同两道冰冷的实质利箭，穿透漫天雨幕，精准无比地钉在赵天宸那张惨白惊恐的脸上。
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声音依旧嘶哑干裂，仿佛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却清晰地盖过了万兽刨地的闷雷和暴雨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天宪般的漠然：
“命，你自己留着。”
老狼王猛地抬起头，仅存的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
林默的声音微微一顿，仿佛在积攒力气，又仿佛在欣赏赵天宸脸上瞬间掠过的、那丝劫后余生般的荒谬和茫然。
紧接着，他缓缓抬起一根手指，指尖沾着暗红的血污，遥遥指向赵天宸身上那件被烈焰云鹰之血染得更加刺目猩红的华贵云纹锦袍。
“先把那身脏衣服，”林默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九幽寒风吹过，“给我扒下来。”
轰——！
如同惊雷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开！
扒下来？！
扒下赵天宸的衣服？！当着整个青云宗弟子、执法长老、甚至万兽的面？！
赵天宸脸上的茫然瞬间被一种极致的羞辱和暴怒所取代！他可是青云宗内门真传弟子，是宗主一脉的天才，是年轻一代的翘楚！扒他的衣服？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要恶毒百倍！这是要将他所有的尊严、所有的骄傲，都彻底踩在泥泞里，碾得粉碎！
“你…你说什么？！”赵天宸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调，眼睛瞬间布满血丝，死死瞪着刑台上的林默，几乎要喷出火来，“林默！你这该死的杂种！你休想！我赵天宸宁死…”
“嗷——呜——！！！”
一声凄厉、狂暴、充满了无尽凶戾之气的狼嚎，猛地打断了赵天宸色厉内荏的咆哮！
是那头影月狼王！
在听到林默命令的瞬间，它那燃烧着幽蓝火焰的兽瞳中，杀意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庞大的身躯猛地站起，墨玉般的毛发根根倒竖！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暴虐的凶煞之气，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将赵天宸彻底淹没！
赵天宸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刺骨的死亡气息瞬间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后面所有的狠话都硬生生堵了回去！他引以为傲的筑基期灵力，在这股源自洪荒的凶威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多说一个字，下一瞬间，就会被这头恐怖的魔狼撕成碎片！比他的烈焰云鹰还要凄惨百倍！
冰冷的恐惧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怒火，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屈辱！巨大的屈辱！
影月狼王没有立刻扑上来，它只是死死盯着赵天宸，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闷雷滚动般的威胁咆哮，锋利的獠牙在雨水的冲刷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又像是在等待一个信号。
“不…不…”柳清漪看着赵天宸瞬间煞白的脸和影月狼王那择人而噬的目光，吓得魂飞魄散。她猛地从赵天宸怀里挣脱出来，如同躲避瘟疫般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冰冷的泥水里，双手抱头，发出崩溃的呜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默哥哥…求求你…饶了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涕泪横流，精心打扮的妆容被雨水和泪水冲刷得一塌糊涂，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冰清玉洁、高高在上的仙子模样？
赵天宸看着柳清漪弃他而去，如同甩掉一件垃圾，再看看刑台上林默那漠然俯视的眼神，以及周围无数双闪烁着嗜血光芒的兽瞳…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和冰冷，彻底攫住了他。
扒掉衣服…或者…死！
没有第三条路！
“呃…啊…”赵天宸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英俊的脸庞因为极致的屈辱和挣扎而扭曲变形。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泥泞中。
影月狼王喉咙里的低吼更加危险，它微微伏低了前身，肌肉绷紧，幽蓝的兽瞳如同锁定猎物的死神。
“我…我扒…”赵天宸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屈辱感让他眼前发黑，身体摇摇欲坠。他颤抖着，伸出同样颤抖的手，摸向了自己腰间的玉带扣。
“哗啦…”
云纹锦袍的系带被解开。
“嘶啦…”
昂贵的锦袍被粗暴地扯开，露出里面同样价值不菲的丝绸中衣。
赵天宸的动作僵硬而缓慢，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像是在他心口剜下一刀。他不敢抬头，不敢看周围任何人，尤其是刑台上那个身影。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有恐惧，有鄙夷，有幸灾乐祸，更多的是麻木的注视——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皮肤上，烙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赵天宸，青云宗的天之骄子，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万兽环伺之中，被一个他踩在脚下的“废物”，逼着扒掉自己的衣服！
这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当最后一件中衣被扯下，赵天宸赤着精壮的上身，只着一条亵裤，站在冰冷的暴雨和无数道目光之中时，他感觉自己的尊严、骄傲、一切的一切，都随着那身华贵的衣物被彻底剥落，践踏在肮脏的泥泞里。无尽的羞耻和怨恨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他低着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雨水冲刷着他赤裸的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他死死咬着嘴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混合着雨水滴落。
刑台之上，林默漠然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赵天宸的狼狈，看着柳清漪的崩溃，看着执法长老的惊惧，看着下方无数跪伏的身影。他眼中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种俯瞰尘埃般的平静。
老狼王匍匐在他脚边，仅存的右眼虔诚地仰望着他。
影月狼王依旧保持着攻击的姿态，幽蓝的兽瞳锁定着赤裸的赵天宸，仿佛随时准备将这个胆敢对太初大人不敬的蝼蚁撕碎。
万兽刨地的闷雷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但整个刑场的气氛，却压抑到了极点。
林默的目光，缓缓扫过赵天宸脚下那堆被泥水血污浸透的锦袍碎片，最终落在他屈辱扭曲的脸上。
“滚。”
一个冰冷的字眼，如同赦令，清晰地吐出。
赵天宸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差点瘫倒在地。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丝深藏的怨毒，顾不上赤裸的羞耻，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转身就想逃离这噩梦般的刑场！
“慢着。”林默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赵天宸的脚步如同被钉住，僵在原地，脸上刚浮现的狂喜瞬间冻结，只剩下更深的恐惧。
林默的目光，越过赵天宸，落在了他身后不远处，那个瘫在泥水里、瑟瑟发抖的柳清漪身上。
柳清漪感受到那冰冷的目光，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连呜咽都停止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林默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那堆垃圾，”他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赵天宸脚下那堆肮脏的锦袍碎片，“带上她。”
“一起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