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车窗上,模糊了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车内弥漫着一股廉价烟草和皮革混合的怪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的腥气。
陆沉蜷缩在后座,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林晚惊恐的啜泣和胖子他们劫后余生的粗喘似乎还在耳边回响,但更清晰的是沈九渊那句冰冷的话:“被它盯上的猎物,迟早会被拖进去。”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血影怀表】,冰冷的触感和手背上那几道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暗红血痕,时刻提醒着他,这不是噩梦。
沈九渊坐在驾驶座,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夹着根没点燃的烟,姿态慵懒得像是在兜风。银色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和紧抿的唇。车内后视镜映出他深褐色的左眼,此刻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那面镜子…还会害人吗?”陆沉声音嘶哑地问,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忘不了镜子里那片翻滚的黑暗和无数怨毒的眼睛。
“暂时消停了。”沈九渊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我用‘鬼瞳’强行压制了它的核心,算是给它套了个暂时的枷锁。不过,‘镜魇’这东西很记仇,尤其是你…”他透过后视镜瞥了陆沉一眼,“回溯时间扰乱了它的‘规则’,还救走了它到嘴的猎物。你身上,现在就像插了个定位器,在它眼里比一千瓦的灯泡还亮。”
陆沉的心沉了下去:“那晚晚他们…”
“普通人?只要不再主动作死去看那破镜子,短期内问题不大。‘镜魇’现在最想吃的,是你这块‘特供点心’。”沈九渊嗤笑一声,“所以,菜鸟,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回家,祈祷自己能在它下次突破压制前寿终正寝;第二,跟我走,加入我们,至少死之前还能挣扎两下,顺便…也许能找到办法拔掉你这‘灯泡’。”
“你们…是‘守夜人’?”陆沉想起最近新闻里含糊提到的“特殊事务处理部门”。
“Bingo。”沈九渊打了个响指,“官方认证,专业处理各种‘脏东西’。虽然待遇不怎么样,死亡率还高得离谱,但至少…能让你死得明白点,说不定还能拉几个垫背的。”他语气里的玩世不恭,掩盖不住那份深入骨髓的残酷现实。
车子驶离了破旧的城区,穿过一条隐蔽的隧道,最终停在一栋毫不起眼的灰色写字楼地下停车场。入口处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神情冷峻的守卫。他们看到沈九渊的车,默默放行,目光在陆沉身上短暂停留,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电梯急速下降,显示屏上的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停在了“B7”。电梯门无声滑开,一股混合着消毒水、金属锈蚀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豁然开朗。这并非想象中的阴暗地下堡垒,而是一个充满冰冷科技感的巨大空间。银灰色的金属墙壁泛着冷光,无数管道和线路在天花板纵横交错。穿着不同制服的人员行色匆匆,有的抱着厚厚的档案,有的推着盖着白布、轮廓可疑的推车。巨大的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和模糊的监控画面,有些画面里闪过令人极度不适的扭曲光影。
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中央,一个由特殊玻璃隔开的巨大圆柱体。里面并非标本,而是悬浮着一团不断蠕动、变幻形态的暗紫色雾气!雾气中时而浮现痛苦的人脸,时而伸出扭曲的肢体,撞击着玻璃壁,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每一次撞击,玻璃内壁都亮起一层淡金色的符文,将其强行压制回去。
“那是‘怨念聚合体’,编号C-137。没什么特别规则,就是靠近它三米内,负面情绪会被无限放大,直到精神崩溃自杀。”沈九渊像介绍动物园展品般随意,“处理起来比较麻烦,暂时关着当‘情绪污染源’研究用。”
陆沉感到一阵眩晕,手背的血痕隐隐作痛。这里的一切都在冲击着他的认知底线,远比那面魔镜更直观地展示着这个世界的疯狂。
“沈队!你可算回来了!”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乱糟糟的年轻研究员小跑过来,看到陆沉时眼睛一亮,“新人?刚觉醒的?能力是什么?代价显化了吗?快让我看看!”他激动地就要去抓陆沉的手。
“赵眼镜,滚远点,别吓着菜鸟。”沈九渊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先办手续,再扔去‘学前班’。”
“学前班?”陆沉疑惑。
“新人培训营。教你认识‘邻居们’(诡物)的脾气,怎么在它们面前多活几分钟,以及…怎么死得比较有价值。”沈九渊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吃饭喝水。他带着陆沉穿过忙碌的大厅,走向一条标着“登记处”的走廊。
走廊尽头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面烟雾缭绕。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穿着皱巴巴西装、头发稀疏油腻的中年男人,正叼着一个旧烟斗,伏在堆满文件和奇怪零件的桌子上,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拨弄着一块布满诡异纹路的黑色石头。他眼皮耷拉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正是守夜人后勤主管——老周。
“老周,新人,陆沉。刚觉醒,能力疑似时间回溯,代价是身体诡化加速,被‘镜魇’标记了。”沈九渊言简意赅地介绍,然后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下,把脚架在桌子上。
老周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陆沉身上扫了一圈,尤其在陆沉下意识捂住的手背位置停留了片刻。那目光看似随意,却让陆沉有种被看透的感觉,仿佛自己的一切秘密在那双浑浊的眼睛下都无所遁形。
“时间回溯?啧啧,这年头的新人,开局就是地狱难度啊。”老周吐出一口浓烟,声音沙哑,带着点市井的油滑,“小子,把那个‘闹钟’给我瞅瞅?”
陆沉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冰冷的【血影怀表】。老周接过去,粗糙的手指在斑驳的暗红色表壳上摩挲,又打开表盖,眯着眼仔细看了看表盘上那根静止的猩红指针和表盖内侧挣扎的血影蚀刻。他浑浊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锐利光芒,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油腻的模样。
“【血影怀表】…有点意思。”老周把怀表还给陆沉,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登记好了。能力:时间回溯(初步判定单体、短时、代价高昂)。代价:生命损耗,诡化特征显化(血痕)。威胁等级:暂定D级(本体)…附带S级潜在风险(镜魇标记)。”他顿了顿,看向沈九渊,“沈队,人是你捞回来的,按规矩,暂时归你小队见习?”
“麻烦。”沈九渊撇撇嘴,但还是点了下头,“行吧,反正最近缺炮灰。”
“小子,”老周又转向陆沉,叼着烟斗,眼神在烟雾后显得有些模糊,“进了这扇门,就别想着回头路了。守夜人的活儿,就是拿命跟那些脏东西耗。你的能力很特别,但记住,它救不了所有人,甚至…救不了你自己多少次。每一次拨动那根针,都是在往鬼门关多迈一步。好自为之。”他挥挥手,“赵眼镜!带这菜鸟去‘学前班’报到!”
陆沉握紧怀表,手背的血痕似乎在老周的话语下变得更加灼热刺痛。他看着眼前这个油腻大叔,又看了看旁边一脸玩味、仿佛深渊化身的沈九渊,最后望向玻璃柱里那团不断冲击符文的怨念聚合体。
一股沉重的宿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这条路,一旦踏上,似乎只有通向毁灭的终点。但他没有退路,为了林晚,为了活下去,为了找到那个被镜魇吞噬的、或许还有一丝渺茫生机的女友,他必须走下去。
“跟我来吧。”赵眼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大厅冰冷的灯光。他带着陆沉走向另一条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
门内是一间类似阶梯教室的房间,已经坐着七八个神色各异、但都带着紧张和疲惫的年轻人。讲台上,一个面容冷峻、穿着黑色作战服、左臂衣袖空荡荡的中年男人——陈教官,正用仅存的右手在巨大的电子屏上投影出一份档案。
档案封面是一个血红色的骷髅标记,下方是几行触目惊心的文字:
**诡物档案:S-009(异常活跃)**
**代号:红衣电梯鬼**
**最新事件报告:城西“天宇大厦”,突破原有规则限制!猎杀范围扩大至整栋建筑!破绽失效!请求紧急支援!**
陈教官冰冷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回荡,如同丧钟敲响:
“菜鸟们,欢迎来到地狱学前班。第一课:认清现实。你们不是英雄,只是消耗品。而外面的‘邻居们’,正在变得越来越不守规矩。”
陆沉的心猛地一紧,手背上那暗红的血痕,仿佛在无声地灼烧、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