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流浪的妇人

在灿烂的阳光下,蓝鲸号终于抵达了红港。沿着海岸整整齐齐停泊着长长的一排大小船只,各色旗帜迎风招展,海鸥在空中盘旋“啁啾”地鸣叫。他们降下船帆,挂上了白底绣有蓝色鲸鱼的长方形旗帜,前方一只小船上的人舞动着一面三角形红旗,指挥蓝鲸号驶进了一个靠左的空位。

雷亚明白了为什么这个规模很大的港口被称为红港,这里所看到的石头全是锈红色的,包括铺成台阶和路面的石板。岸上人声鼎沸,车马嘶鸣。扛着箱子的挑夫,衣冠楚楚的商人,服饰精美的女士,提着篮子叫卖海鲜的男孩,还有一看就是水手的男人,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特点,乱蓬蓬的头发,胡子拉碴的脸,灰扑扑的衣服。

那些四轮载货马车上套着的健壮马匹,让雷亚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他的小岛受地形所限,不适宜养马,书本上关于马的介绍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老爹告诉他,自己的家乡有辽阔的草原,家家户户都养马。

买家早已等在港口,他们很快把货箱全部搬到了马车上。大副带着一些人从底舱抬上几个标有圆圈记号的木箱,大摇大摆地上了岸。船长打算带着弗雷尔去货栈联系货源,巴鲁他们嚷嚷着要去看戏班子演戏,这让弗雷尔动了心,船长便放他走了。雷亚也想跟着,可老爹要去集市买粮食蔬菜,他只好羡慕地看着十来个人说笑打闹着融入人流中。

一上岸,人们形形色色的装扮就让雷亚看得眼花缭乱。有个大胡子男人戴着一顶又高又尖的花帽子,一个蒙着黑面纱的人帽子上插了一根长长的玫瑰色羽毛,全身套在一件宽大的浅黄色长袍里。三五成群的人围拢在一起,叽里呱啦地说着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语言。

他跟着老爹走到街道尽头,经过一条小巷,又穿过两条街,街道尽头暮然出现一个集市,挤满了男女老少,肤色不同,装扮各异,和货架后的摊主连比带划地说着什么,闹哄哄地响成一片。

空气里混合着各种气味,甜蜜的芳香,浓重的腥味,刺鼻的辛辣味……虽然有点难闻,但雷亚毫不在意,因为他的眼睛简直忙得看不过来了。五颜六色的蛋,红黄色浑身长刺拳头大的东西……

“咚咚咚,咚咚咚……”突然响起锣鼓声,他循声望去,左前方二十来米远的地方围着一大圈人,声音就是从圈里发出来的。锣鼓声时快时慢、时高时低,雷亚的心脏和着节拍有节奏地跳动着,他瞥见老爹停在一家摊位前,心想自己跑过去看一眼就回来,念头一冒,便迈出了脚。

当他兴冲冲地在人群里穿梭时,突然有人从面前横穿而过,他来不及收住脚,撞了上去。“哎呀!”低低一声惊呼,身影一晃,一人瘫坐在地上,披散的长发遮住了脸。雷亚连忙去扶,才发现是一个妇人,年龄和自己的母亲相当。妇人并不慌着起身,而是先伸手去捡掉落在地的红黑花纹锦缎布包。

“对不起!对不起!”雷亚一手扶着妇人,一手捡起小巧别致的竹篮递过去。妇人接过竹篮放进布包,这才站起来。她个子较高,穿着宽大的墨绿色长袍,领口镶着月白色的边,清秀的脸上隐隐露出痛苦的神色。雷亚歉疚地问:“你摔着哪儿了吗?”

“右脚有点痛,”妇人勉强微笑了一下,“我想坐下歇息一会儿就会好。”

雷亚四下张望,市场入口旁边空着一根长石凳。“我扶你去那边坐会儿。”他扬起下巴示意道。

“我可以自己过去,你走吧,年轻人。”妇人温和地说。她的声音轻柔悦耳,眉目清秀,整个人显得端庄秀丽。不过妇人面容苍白,像大病初愈,从晃来荡去的长袍可以看出她体型偏瘦。

“我扶你过去。”雷亚坚持道,托起妇人的右臂,搀扶着她慢慢往石凳移。雷亚闻到妇人身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气,像雨后树林的味道一样清新,驱散了集市浑浊空气带来的烦闷,情不自禁地靠得更近。“你不是本地人,”妇人说“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随船来的水手吧。”

“是啊,我们的船中午才到的。”雷亚回答,随即意识到妇人和自己说的是同样的语言,又注意到她也是黑头发黑眼睛,顿时添了些亲近感“听你说话好像是我们小岛上的人呢。我有个很好的朋友,他的头发和眼睛也是黑色的。”

“看来你们的确是很好的朋友,”妇人侧头看着雷亚温暖的笑容“我想他也是位英俊善良的小伙子。”   

“不,不,”雷亚呵呵笑起来,抬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他还是个小不点,11岁,从他是婴儿起我们就认识了。”

妇人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真幸运,有你这样一位牵挂他的朋友,我一个朋友也没有。”

雷亚看着她落寞的神情,不解地问“你的家人呢?你们不在一起吗?”

“没有家人,一直以来我都是独自一人从一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没有固定的居所。”妇人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忧伤。   

“哦……”雷亚低低地感叹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幸好已经来到石凳前,忙扶她坐下。

“谢谢你,”妇人勉强微笑着“我坐一会儿就好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

雷亚走出几步,回头看见妇人孤零零地坐在石凳上,纤瘦笔直的背影看起来孤独无助。他的同情心油然而生,那种想去看热闹的念头荡然无存。想到妇人来集市应该是要买东西,现在走路不方便,自己可以去帮她,让她多坐一会儿。于是他走回石凳旁,蹲下来叫到“婶婶,你是不是要买什么东西……”

“你叫我什么?”妇人惊讶地问。

“婶婶,我们岛上对年长女性的称呼。”雷亚解释,“你现在走路不方便,我可以帮你买需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