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陈胖子的土味礼物

古斋连续几天的凝重气氛,被一阵惊天动地的拍门声和堪比破锣的嗓门彻底打破。

“川子!川子!开门呐!你胖爷我来看你了!带了好东西!保证让你原地满血复活!”

张云川正蔫头耷脑地窝在古斋大厅角落一张太师椅里,身上还裹着那件素白净衣,胸口贴着守心符,努力扮演一个遵医嘱静养的“病号”。夏瑶在柜台后小心翼翼地擦拭一个青花瓷瓶,楚桐静则坐在窗边,捧着一本线装古籍,看似专注,但偶尔蹙起的眉头和略显飘忽的眼神,显示她仍在和那段被强行抹去的记忆较劲。夏璟安在内室,门关着。

这破锣嗓子一响,张云川差点从太师椅上滑下来,脸上瞬间由阴转晴:“胖子?!”

夏瑶噗嗤一笑,放下瓷瓶:“是陈胖子来了?我去开门!”她蹦跳着跑过去。

门一开,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就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差点把夏瑶带个趔趄。来人正是陈胖子,大名陈实,人如其名,圆脸圆肚圆眼睛,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潮牌T恤,勒得身上的肉一圈一圈的,脖子上挂着条能闪瞎人眼的大金链子(据他说是镀金的),手里还提着两个鼓鼓囊囊、不停扑腾的麻袋和一个一看就很高档的果篮。

“哎哟喂!瑶瑶妹子!几天不见又漂亮了!”陈胖子嘴甜得像抹了蜜,眼睛笑成一条缝,随即目光扫向蔫巴的张云川,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我去!川子!你丫怎么搞的?几天不见跟被妖精吸了阳气似的!这脸白的,跟刷了层腻子粉一样!还有这身儿…cosplay白无常呢?”

张云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滚蛋!你才被吸阳气!我…我这是…水土不服!”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个人形怨气吸收器差点被诡物弄死,现在还在疗伤吧?

“水土不服?骗鬼呢!暮晚市的水土你服了二十多年了!”陈胖子把果篮往柜台上一墩,发出“咚”的一声,吓得夏瑶赶紧扶住旁边一个细颈花瓶。他提着两个还在扑腾的麻袋就朝张云川冲过来,一股混合着汗味、尘土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禽类味道扑面而来。

“看看!看看胖爷我给你带了啥好东西!”陈胖子一脸得意,献宝似的把麻袋口子扒拉开。

左边麻袋里,赫然是两只被捆了脚、羽毛鲜亮、精神头十足的大公鸡!此刻正惊恐地“喔喔”叫着,奋力扑腾翅膀,鸡毛乱飞。

右边麻袋里,则是几大把还带着泥的新鲜野菜,绿油油的,散发着泥土的芬芳。

“正宗乡下跑山老母鸡!三年以上的!炖汤大补!专治你这种虚了吧唧的!还有这野菜,我二大爷家地里刚薅的,纯天然无污染,败火!”陈胖子唾沫横飞,拍着胸脯,“怎么样?胖爷我够意思吧?知道你在这‘古董店’当学徒清苦,特意给你改善伙食来了!这礼,够‘土’吧?绝对原生态!”

鸡毛在空中飞舞,有几片精准地落在了楚桐静摊开的古籍上。她面无表情地用两根手指拈起那片鸡毛,指尖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银芒,鸡毛瞬间化为齑粉飘落。她抬眼,冷冷地扫了陈胖子一眼。

陈胖子被那眼神冻得一个激灵,脖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讪笑道:“啊哈哈,楚师姐也在啊…这…这鸡毛,纯天然羽绒…哈哈…”

张云川看着那两只还在挣扎的公鸡,闻着空气中弥漫的乡土气息,再看看陈胖子那张写满了“快夸我”的圆脸,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连日来的阴郁倒是真被冲散了不少:“我说胖子…你这礼送的…也太实在了!古斋里杀鸡?你是想让我被夏老板扫地出门吧?”

“嗐!这有啥!”陈胖子满不在乎地挥手,“夏老板什么人?我爷爷那辈就跟他打交道了!讲究的就是一个实在!你看这鸡,多精神!这菜,多水灵!不比那些虚头巴脑的古董实在多了?”他凑近张云川,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再说了,咱家‘出货’,不都靠夏老板掌眼嘛!这点面子他还能不给?”

话音刚落,通往内室的门无声地开了。夏璟安一身深灰长衫,负手而立,平静无波的目光扫过大厅——乱飞的鸡毛、扑腾的公鸡、沾着泥的野菜、手足无措的夏瑶、一脸无奈的张云川、面无表情但气压更低的楚桐静,最后定格在提着麻袋、一脸尬笑的陈胖子身上。

大厅瞬间安静了,只剩下两只公鸡“喔喔”的叫声格外响亮。

“陈小友。”夏璟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哎!夏老板!您好您好!”陈胖子立刻站直,脸上的笑容堆得跟朵菊花似的,赶紧把麻袋往身后藏了藏,可惜鸡还在叫,“那个…我来看看川子,顺便…带了点…土特产…乡下玩意儿,不值钱,就图个新鲜…”

夏璟安的目光在麻袋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有心了。”他看向张云川,“气色稍好,仍需静养。这‘土特产’…心意领了,处理妥当即可。”他特意在“处理妥当”四个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明白明白!保证处理妥当!绝对不给您添麻烦!”陈胖子如蒙大赦,点头哈腰。

夏璟安微微颔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楚桐静,见她依旧低头看书,但捏着书页的手指微微泛白,便不再多言,转身又回了内室。

门一关上,陈胖子夸张地抹了把并不存在的冷汗:“我的妈呀,夏老板这气场…每次见都跟面圣似的!吓死宝宝了!”他转向夏瑶,一脸讨好,“瑶瑶妹子,你看这鸡…”

夏瑶眼睛一亮,拍手道:“交给我!后院有地方!今晚就炖了!红烧还是煲汤?”她看着那两只精神抖擞的鸡,仿佛已经闻到了香味。

楚桐静合上书,站起身,清冷的声音响起:“我去处理野菜。”她实在受不了这乱飞的鸡毛和聒噪的环境了,宁愿去洗带泥的菜。

“得嘞!那就麻烦两位仙女了!”陈胖子乐呵呵地把野菜麻袋递给楚桐静,楚桐静接过,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后院。陈胖子也不在意,转头就搂住张云川的肩膀,“兄弟!快跟胖爷说说,这古斋学徒当得咋样?有没有学到啥鉴宝的绝活?夏老板是不是藏了好多宝贝?”

张云川被他勒得差点喘不过气,苦笑道:“绝活?我现在就知道怎么让自己不倒霉…宝贝没见着,规矩倒是一大堆。”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净衣,“看见没?工作服!除了睡觉不能脱!”

“这么邪乎?”陈胖子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哎,我说,这古斋…真像道上说的那么神?不只是卖古董,还…能‘办事’?”他做了个神神叨叨的手势。

张云川心中一凛,想起诡物和怨精,含糊道:“夏老板本事大着呢,懂的东西多…具体我也刚来,不清楚。”他赶紧转移话题,“倒是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还知道我当学徒了?”

“废话!你手机一直关机,我找你快找疯了!后来托人打听,才知道你小子被夏老板收了,在这古斋猫着呢!还听说你才当学徒就大病一场,这不今天胖爷拿了这些个东西来看你。”陈胖子抱怨道,随即又嘿嘿一笑,“不过也好,这地方清静,有夏老板罩着,比你在外面瞎晃荡强!你是不知道,就你消失这几天,你租的那破公寓楼,水管又爆了!整层楼都淹了!房东正满世界找你呢!”

张云川:“……”得,霉运体质人不在江湖,江湖依旧有他的传说。

后院传来夏瑶兴奋的指挥声和公鸡绝望的“喔喔”声,夹杂着楚桐静用清水冲洗野菜的哗哗声。古斋大厅里,鸡毛还在慢悠悠地飘荡。张云川看着死党那张没心没肺的圆脸,听着后院的“人间烟火”,感受着胸口守心符传来的稳定暖意,忽然觉得,这鸡飞狗跳、充满“土”味的日常,竟是如此珍贵和让人心安。

也许,在怨气与诡物的夹缝里,这点喧闹的人间气,就是他此刻能抓住的、最真实的温暖。虽然这温暖,还带着点鸡屎味儿。

陈胖子还在喋喋不休:“…我跟你说,我爷爷当年可说了,夏老板家祖传的本事,那可了不得!看风水、断吉凶、镇邪祟…那都是这个!”他竖了个大拇指,“你好好学!以后胖爷我下…呃,以后胖爷我淘换到什么好东西,就靠你掌眼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张云川看着窗外飘落的鸡毛,无奈地笑了笑。学掌眼?他现在学的,可是怎么在诡物嘴下保命啊兄弟!不过这话,还是烂在肚子里吧。他拍了拍陈胖子厚实的肩膀:“行,以后你淘换到‘好东西’,我一定…好好帮你‘看看’。”他特意在“看看”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心里默默补充:希望别是什么要命的“诡物”就好。

一只鸡毛晃晃悠悠,粘在了内馆那扇雕花木门不起眼的缝隙里,微微颤动着。门后,一片死寂的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