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五，下午的时光总是短暂。五点钟放学之后，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班级里待着。
班级里时不时传出嘲笑声，哪几个人捂着嘴，指着那个女孩。
女孩直接站起来往门口走去，却被那几个人拦住。
“喂？穷鬼去哪里啊？”带头走上前的那个女生双手环胸，一副看好戏的目光看着女孩。
“我要回家。”女孩的这句话说得特别小声，头也一直低着。却没想到那个女生抬起她的脸，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语气里充满着不屑：“大学霸好脏呐，你们几个，带大学霸去厕所好好洗洗。”
女孩双手捏紧衣角，跟着她们走进了厕所。她们几个人前脚刚进厕所，厕所后脚就响起了沉重的关门声，不一会儿又传出了碰撞声。
光渐渐没下地平线，天空的新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边，女孩抱着身体在厕所角落如同小兽般发出阵阵低声地呜咽。
另一边，几个人勾肩搭背，似乎将厕所里的事情抛之脑后。每个人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她们讨论的话题却是今天去哪里吃，吃什么。
天空逐渐开始变得昏沉，女孩也慢慢走出了学校厕所，班级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学生。她一个住校生，是不需要上学校晚自习，这是班主任特意批准的。
她浑身脏兮兮的，路过的人都不自觉地往走廊另一边避开她。路过的人不是扇风就是捂鼻子。
“瞧她那样……”她们并不避讳她能够听见，她走得越来越快，后面的话，她也开始听不清了。
离开学校的时候，门口的保安大爷看着她身上的衣服，似乎是下意识地皱眉，眉宇间透露着嫌弃。
天空已经在完全黑了下去，她也走到她兼职打工的地方。她走进店里时也低着头，不敢看人。
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后面，洗了把脸。她对着镜子照了照，看到脸上没有任何污渍后，就换上了店里的工作服。
她还没换好工作服，老板娘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似乎带着些她看不懂的神情。
“小悠啊，那个……明天你就不用来了，喏，这两百块钱啊，你拿着。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在学校里也经常被欺负。但是……咱们店是个连锁大牌子的店，经常有客人反馈，说店员……”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了，老板娘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听到这句话，她换衣服的手顿珠了，手上还拿着围巾的带子，她没说话，只是捋了捋自己凌乱的头发，随后看向老板娘的眼睛。
她抿了抿唇，身体有些颤抖，伸手接过了那两百块钱。而那两百块钱她都险些拿不稳，等她放进口袋里后，对着老板娘鞠躬道谢。
江悠把店里的工作服和围裙都脱了下来，折叠好后递给老板娘。老板娘表情里带着复杂和同情，接过衣服后，就直接走了。
江悠看着老板娘的背影，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感觉自己有些呼吸困难。她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沉默地走进了员工厕所。
她在员工厕所里把自己的衣服脱了，她看着身上的痕迹，直接打开水龙头。她蹲下身子，把头低到水龙头下，用冷水洗了全身上下。
她顺手把衣服也洗了一遍，拧干了一些后就直接穿在了身上。江悠把头发也拧干了一些，这样会让她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她感觉有些冷，但是她也硬生生等到了衣服没再滴水后才出去。浑身湿透的感觉让她并不好受，不过现在店里的人也比较少。
江悠路过工作台的时候，她能敏感地察觉到那些人打量的眼光和啧啧的嫌弃声。
等她走出店里后，她就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从口袋里拿出两百块钱，把两百块钱放进了背包里。
背上背包后，朝着家里的方向走。一路上她都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哪怕……哪怕被很多人打量，只要……只要路再长一点。
她走到了回家的那条大路上，远远望过去，家里灯火通明。她内心有些慌乱，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她迫切地希望，打开的等是父亲走出家门后忘记关的。
江悠走到了家门口，看到家里的门还是微微敞开着的。她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内心犹豫了一下。她轻轻拉了拉门把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偷偷往里面探头进去。
只是刚把头探进去，就看到她父亲的身影，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被一只大手一把抓住头发。
哪怕江悠捂着头，头发依旧被抓着，一脸痛苦的模样，可是手上的力气丝毫没有娇弱。
她瘦小的身躯被拖进了客厅，只要没跟上他的步伐，她头上就会传来刺痛。她踉跄了几步，每一步都令她发出嘶的一声，她直接就被甩到沙发上。
江悠不敢出声，头上的疼痛让她缓不过来，她只能一脸恐惧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男人的时候，眼眶逐渐染上了红，眼睛里开始续上好几滴泪水，她不敢哭出声来，害怕男人又会生气。
突然，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气中响起，仿佛是划破了虚空般，空气开始变得寂静起来。
江悠没反应过来，她呆呆的，此时，她的头还是侧到了另一边。哪怕过了一会儿，她的脑子里还是空白状态，她一动不动的，耳朵里还时不时发出了嗡嗡的声音。
还没等江悠反应过来，男人又一个巴掌落在另一边脸上。这回江悠已经回过神来，捂住了脸。下一秒，男人愤怒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还有脸哭，操蛋的，老子特娘当初就不该生你，今天是不是还不想回家哦？来来来，老子看你今天到底想干嘛。”
男人起身，拿起她的背包，把所有拉链拉开，把背包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背包里最后掉落的是200块钱。
看到这200块钱，他眼神厌恶地看了她一眼，他似乎丝毫不在乎对方是自己的女儿。他弯下腰，直接把200块钱拿起来，塞进了自己口袋里，顺手把背包扔在了地上。
她刚站起身，准备去捡地上散落的书本，她还没从痛苦中缓过神来，就被他踹倒在地上。
她只能慢慢爬起来，捂着自己的腰侧，一点点收拾散落的书本。她好不容易收拾好之后，男人一手抓着她的头发，一手拿着你的从你背包里拿出来的200块钱。
他手里掂量着200块钱，看都不看一眼说道：“哎哟，原来是在外面挣了钱啊，怪不得今天都不愿意回家了，老子养你这么久，就200块钱还藏着掖着。”
男人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扔到门外面，随即就是一个重重的关门声。男人愤怒地声音还在里面传出来，“操蛋的，老子的沙发。”
她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摸了摸身上的各处地方，最终在自己的裤子口袋里翻出了五块钱。她捋了捋自己非常凌乱的头发，每一次触碰都让她痛得紧闭双眼。
江悠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熟悉的家，坐在了家门口的台阶上。她抱着自己的背包，拿起书包上最不起眼的一个挂件。
挂件打开后是一张全家福，她们三个人都在这张照片上。父母抱着她，而她那个时候才三岁，父母和她的脸上都挂着幸福。
她收起挂件，站起身来，眼泪划过脸颊留下泪痕，她带着自己的背包漫无目的地走在大马路上。
路边的人渐渐少了，她看着月亮渐渐高悬在天空中央，心思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夜边的小吃摊已经开始收摊，零零碎碎的几个人醉着酒道别，他们脸上的笑容让她着实羡慕。
她一直往学校方向走着，拿着口袋里翻出来的那五块钱，在路边找到了好几个单走的路人，说要借他们的手机打电话。
有两三个路人打量她的穿着，看到她头发凌乱，脸上还有很多新旧交加的伤疤，衣服也还没干。
路人看着她的模样，虽然有些同情心在身上，可是又害怕自己被讹上，摆了摆手拒绝后就离开了。
每一次拒绝都像是在打击她开口的勇气，渐渐地，她脑海里充满了那些：“对不起啊，小朋友，我这边可能不太方便。”
路上大大小小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了，只有路灯照在她身上，她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只是感觉自己脚下的每一步都很沉重。
她走到了一个小巷子旁，看到了一个小巷子里还亮着灯火。就这样，她看了好几眼，心中又燃起了一点希望，她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这是个纹身店，店面干净整洁，像经常打扫的样子，老板翘着二郎腿，点着烟看手机，看起来像是个二十多的年轻男人。
似乎注意到了门口有个人，他抬起了头，看到门口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他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悦，掐灭了烟，走了过来。
他缓步走到女孩面前时，语气似乎有些不满，他指了指门口的指示牌说道：“同学，天这么晚了，附近都没啥人了，你还不回家？”
听到男人的语气，她被吓得抖了一下，她手指还在捏着衣角，她抬起头假装淡定地看着他的脸。
还没等她开口，眼眶又涌出了一丝丝泪水，表情里满是委屈。她吸了吸鼻子，还抽泣了几下，她开口地每一句话都非常哽咽：“我可以……借一下……电话吗？”
说完后，江悠擦了擦眼角，哭得更凶了，男人看见她那种被人欺负的样子，顿时有些慌乱，他心里起了一丝丝地心疼。
他还感觉自己有些头疼，因为他好像帮不上这个小孩什么忙，随即直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她。
江悠打了班主任的电话，过了很久才接，对方似乎被吵醒了，说话的语气都让她感到害怕。江悠弱弱地问了一句：“班主任，爸爸把我赶出来了，我可以去学校或者你家……住宿一天吗？”
江悠或许是她父亲的那一巴掌的问题，她有些听不清班主任说了些什么，就打开了外放。
江悠的声音听起来就很可爱，现在的她，每句话都哽咽着，听起来活脱脱一只被人欺负的小兔子。
可是班主任那头却没有丝毫给她面子，语气更加严厉地训斥道：“你就是江悠是吧？大半夜打电话过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来，你现在给我听着，上次是你说你被校园霸凌了吧？这件事我都问过同学们了！班里的同学们都说没有这件事，而且这件事，我已经去打电话跟你爸咨询过了！你身上那些伤口根本就不是班里同学弄的，那些压根就是你自己私生活不检点，跟别人乱搞后被打的。我真不清楚你小小年纪怎么心思这么歹毒，当你的老师我都觉得丢面子，你爱去哪去哪里，你爸不要你，难道我就得要你？像你这种徒有其表的学生，在学校外面爱怎么样怎么样。”
老师的每一句话都不让江悠有任何反驳机会，每一句话都像是真有那么一回事般。江悠眼泪已经啪嗒啪嗒落下，每一句话都说得含糊不清:“老师，我不是，我没有！”
还没等江悠说下一句话，老师就直接把电话挂断了，江悠拿着手机，眼泪落在手机上。
男人并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江悠开的是外放，声音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他一开始也有点害怕她会拿着自己的手机跑路。
男人开始打量起了眼前这个瘦弱的身影，私生活不检点？这么小一只，这么容易被吓到，是个人都害怕吧？有那个勇气吗？
而且她这么小小一团，浑身上下看起来就营养不良，哪怕穿着长袖。从脖子和脸上都能看出来那么多伤口，而且她刚刚手背上好像有一个新的口子，好像脸上还有些红肿，应该是刚被欺负过吧。
江悠转过身来，把手机还给男人，转过身的时候，眼泪还在掉，她打算离开这里，但她也不知道能够去哪里，她好像没有家。
她抬走准备离开，没想到男人拦住了她，语气里有些勉强，但是他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人，“那个……同学，我这里现在缺人手，干不干。”
男人这句话出来的时候，江悠立刻回过头来，眼睛一亮，可是随即又暗了下来，摇了摇头。
“我没什么能够帮你的……”江悠又把头到一边去，不敢看男人的表情，声音里带着颤抖和悲哀，“而且……我什么都做不好。”
说完，江悠的眼泪又从眼眶里涌出来，她没敢哭，她不想让男人听到。她本来就够狼狈了，而且她现在不想再被别人嘲笑或者用那种看乞丐的眼神看着她了。
“啧，会不会做家务吧？”男人双手环胸，似乎他也有些紧张，他第一次这么想要帮一个人。大概是因为她身上有跟自己一样的遭遇吧，记忆又涌上心头。
记忆里的那种无力感让他现在有些烦躁，他直接死死盯着江悠的脸庞，语气也温柔了一些，带着点挽留的意味，“只需要做这些就行了，别告诉我你这都不会。”
江悠也转过头来看着他，他的眼神让自己有了些许慰籍，这是一个带有善意的眼神，她深呼吸了一口，“我会，但是……”还没等江悠说完，男人就直接抬手打断她的话。
他现在不想让她有任何机会拒绝自己，就当作是帮或者弥补年幼时期和青春时期犯傻的自己吧。
他转身走进了店里面，头也没回，语气里带着一些命令地口吻说道：“既然会，那就赶紧进来，别磨磨蹭蹭的。”
江悠望着男人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后，随即快步跟了上去。走进店里，江悠四处打量着周围，周围的一切让她感到新颖。
她除了读书和在家挨打以外，几乎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除了在打工的时候接触了几下外面的世界外，而且在她打工的那段时间，她笨手笨脚的，惹得店里很多老员工都对她充满鄙夷和不满。
纹身店还算挺大，一半的区域是工作的地方。这里有很多仪器还有图画，桌子上放着很多的杂志或者关于艺术的本子。那些仪器是自己没见过的，她感觉有些好奇，就偷偷地多看了那些仪器几眼。
她现在的动作像极了一个做了亏心事的小孩，紧紧跟在了男人身后，像一个小尾巴一样。
走到里面去看，里面的区域是休息区，布局是两房一客厅，每个房间都有独立卫生间。客厅是呈现一种西式简朴的装修风格，桌子上放满了水果和一些不必要的书籍。而房间就相对来说比较简单。
男人回头瞥见她跟着走进来，从沙发旁拿起一个扫把和垃圾铲递给她，递给她之后吩咐道：“你先去打扫工作区，等你打扫干净后就拿外面的拖把去拖地，等一会吃完饭之后，我就要开始检查了。”
江悠点了点头，接过扫把后，就直接拿着扫把和垃圾铲就往休息区外走，休息区和工作区的中间就隔着一个米白色的帘子。
男人看到江悠走了出去后，慢悠悠地走去厨房，走到冰箱面前打算看冰箱有什么菜。结果他打开冰箱门一看，看见里面就剩下几个鸡蛋和几样青菜了，他拿出鸡蛋看了一下，又看了看剩下的菜。
男人思索了一下后决定做个蛋炒饭，他从冰箱里拿出几个鸡蛋，看了看电饭锅里还有点剩饭，他随后就直接起锅烧油了。
江悠到了工作区后就立刻打扫了起来，除了灰尘和头发以外，其实也没扫出些什么。
江悠拿着垃圾铲和扫把走回了休息区，而男人听到动静后，带着温柔和提醒地开口道：“拖把在外面，记得拖一下外面的地板，有墨水的地方记得多拖几遍。”
江悠头也没抬，答了句好后，把扫把和垃圾铲放回原来的位置。她走出去后，很快就在大门门口后面的位置找到了拖把。
她把拖把洗干净后就开始干活了，她干活干得很认真，基本每个地方都会拖四五次，生怕男人检查的时候会不满意赶她走，仪器下面有些地方她拖不到就会蹲下来。
等到第三次拖这里的时候，她起身她不小心撞到了桌子底下，疼痛再次袭来。她捂着脑袋，表情有些痛苦，咬咬牙，忍着脑袋上的剧痛，继续拖着仪器下面的地方。
把工作区拖干净后，她把拖把洗了两三遍，放回原来的位置后，回到了休息区。而男人此时也做完了两份蛋炒饭，看见她捂着脑袋，大概猜到了她刚刚怎么了。
他把蛋炒饭放在客厅的桌子，看着她的动作，感觉有些好笑地提醒道：“读书读傻了啊？下次再拖那个地方，你可以直接挪桌子。”
他虽然不敢说他之前也这样，经常直接蹲下来拖下面拖不到的地方，也经常磕到两三回。但是他现在不这样，结果现在，他后面又一个跟他一样喜欢这样做的人。
江悠看着桌子上的蛋炒饭，揉了揉脑袋，有些乖巧地点了点头，她坐了下来，却还是有些拘谨。
男人看了一眼她，把她的那一份筷子递到她面前，看见她迟迟不动筷子，他假装不满地说道：“赶紧吃，一会还有你忙的。”
江悠看了一眼男人，她知道他是好意的，但是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吃，毕竟这也是她第一次跟别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男人开吃的时候，她才刚拿起来筷子，她现在还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吃的。她还没把筷子伸进眼里，她就瞄了好几眼他的表情。
男人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假装不开心的模样谴责道：“你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菜啊？赶紧吃，多吃点，啧，瘦不拉几的。”
江悠抿了抿唇，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的脸色开始涨红，瞬间不敢看他的表情了。
她低下头也吃了起来，只不过她吃得很慢，吃了两口后还时不时抬头看一下男人，但是男人却没有理他，只是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