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沉沉地压向大地。狂风在天地间肆意呼啸,像一头愤怒的野兽,咆哮着席卷过每一寸空间。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从天空倾泻而下,瞬间,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一片雨幕之中。雨滴砸在地面上,溅起层层水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天地间奏响的一曲激昂却又悲怆的乐章。
王勇骑着那辆破旧的摩托车,在这如注的大雨中艰难地穿行着。雨水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无情地打在他的脸上,带来一阵阵刺痛。他的眼睛被雨滴模糊了视线,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而模糊,只能凭借着微弱的直觉和记忆,在湿滑的路面上摸索前行。路面上的积水越来越深,摩托车在水中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汹涌的洪水吞噬。每一次车轮的转动,都溅起高高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和鞋子。
天空中,电闪雷鸣不断。一道道闪电如银色的利剑,划破漆黑的夜空,将整个世界瞬间照亮,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是天空在愤怒地咆哮,要将这世界彻底撕裂。那雷声在王勇的耳边炸响,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每一次雷声都像是敲在他心上的一记重锤,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此时,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王勇这一辆孤独的摩托车,在雨中艰难地前行着。雨水从头盔的缝隙中不断地渗入,湿透了他的头发和衣服。那冰冷的感觉,顺着他的皮肤蔓延到全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摩托车的油门,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在这湿滑的路面上。
路边的路灯昏黄而黯淡,被雨雾笼罩着,只能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那微弱的光线,在雨幕中显得如此无力,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无尽的黑暗吞噬。雨水打在路面上,溅起一片片水花,形成一片朦胧的水雾,让王勇的视线更加模糊不清。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摩托车,一点点地向前挪动,心中充满了焦急和担忧。
终于,经过漫长而又艰难的骑行,王勇回到了家。他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不断地流淌下来,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洼。他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冰冷刺骨,让他忍不住瑟瑟发抖。但他顾不上这些,一进门就高声喊着:“媳妇,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
香莲正在屋里照顾孩子,听到王勇的喊声,急忙从床上跑过来。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疑惑,轻声问道:“怎么了?爹咋样了?”孩子刚刚睡下,她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生怕吵醒了孩子。
王勇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中满是焦急和悲痛,他声音颤抖地说:“爹情况很不好,很有可能挺不过去了……”
香莲的心猛地一紧,脸上的担忧更浓了,她急忙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喝农药呢?我听邻居说是娘没给爹吃的,爹很饿就喝农药了。”
王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声音中还是带着一丝哽咽:“先不说这些了,你快点把钱给我,医生说有种药打进去,人就可以保一段时间,我得救爹啊。”
香莲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叠钱交给王勇。她知道老公爹的时日不多了,也明白自己丈夫此刻的心情。她更清楚自己丈夫的脾气,一旦认定的事情,就会全力以赴去做。她轻声安慰道:“给你钱,你先拿着这些,不够的话再回来取,你也别太着急了。我和你一块去医院看看爹去。”
王勇却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坚定和不容置疑:“你在家里吧,还得看孩子呢,我自己去就行。”
香莲看着王勇,眼中满是心疼,她点了点头说:“好,你路上慢点,别太着急了。”
王勇接过钱,转身又冲进了那如注的大雨中。雨水再次打在他的身上,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父亲。
王勇赶回医院,把钱交给医生。医生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说:“病人的情况不好,做好思想准备吧。”
在医生的安排下,王勇的父亲服用了3针特效药。然而,这似乎只是徒劳,病情并没有得到明显的改善。医生让王勇和父亲做最后的道别。
王勇缓缓地走进病房,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如刀绞。父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绝望,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漫长而又残酷的战斗,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父亲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与死神进行一场艰难的抗争,那声音仿佛是风中残烛的微弱火焰,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王勇慢慢地走到床边,轻轻地握住了父亲的手。父亲的手指冰冷而僵硬,皮肤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变得干枯而松弛,就像是一截失去了生机的枯树枝。他的身体消瘦得厉害,骨头几乎可以从皮肤下突出,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父亲看着王勇,眼睛里布满了泪水,嘴唇微微颤抖着,却没有说出一个字。王勇能感觉到父亲那眼神中蕴含的千言万语,有不舍,有无奈,有愧疚,还有对这个世界深深的眷恋。
王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扑通”一声跪在父亲面前,就像小时候做错事跪着被父亲打骂时一样。他的头深深地埋下去,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地上,和那冰冷的雨水融为一体。
“爹,你一定要挺住啊,你不能就这么走了……”王勇哽咽着说道,声音中充满了悲痛和绝望。
父亲的手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抬起手来摸摸王勇的头,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他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仿佛生命之火正在一点点熄灭。
王勇紧紧地握着父亲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父亲的生命。他回忆起小时候和父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温暖的画面如同电影般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父亲曾经是那么高大,那么强壮,是他心中的英雄,是他最坚实的依靠。然而,如今父亲却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他却无能为力。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愧疚感,像一把利刃,刺痛着他的心。
对于爷爷的记忆,王雨萌是模糊的。因为爷爷很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在她的记忆中,爷爷只是一个遥远而又模糊的影子。然而,有一个场景却一直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这个场景如同噩梦一般,伴随了她多年,一直挥之不去。
具体是几岁时候的事情,王雨萌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是一个中午,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西屋的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她正在西屋里玩耍,突然听到从北屋传来一阵激烈的吵架声。那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愤怒和怨恨,仿佛要将整个屋子都掀翻。
王雨萌好奇地走出门口,朝着北屋的方向走去。当她走到北屋门口时,眼前的景象让她惊呆了。只见爸爸被爷爷按在地上,爷爷坐在爸爸的肚子上,双手紧紧地掐着爸爸的脖子,嘴里还愤怒地说着什么。爸爸的脸涨得通红,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奈,他的双手无力地挣扎着,试图摆脱爷爷的控制。
王雨萌被这一幕吓得大哭起来,她颤颤巍巍地走到北屋门口,一直哭着喊爸爸。然而,没有人理她,仿佛她只是一个透明的人,在这个充满愤怒和争吵的世界里,她的哭声显得那么微弱,那么无力。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王雨萌已经忘记了。她的脑海中只留下了这个恐怖而又悲伤的场景,这个场景就像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在她的心中隐隐作痛。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个场景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让她从梦中惊醒,泪流满面。
王勇的父亲终究还是走了。在那个年代,按照习俗,需要用被子裹着死人抬回家然后下葬。王勇沉浸在失去父亲的巨大悲痛中,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呆呆地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眼神空洞而迷茫。
“勇子,给你被子,咱接爹回家吧。”两个小时后,香莲的声音在王勇的耳边响起。
王勇缓缓地抬起头,看到香莲站在自己面前,怀里抱着一床被子。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疑惑,问道:“你怎么来了?”
香莲看着王勇,眼中满是心疼和关切,轻声说:“我来给爹送被子。”
王勇又看了看香莲抱着的被子,那是香莲最近新做的被子,上面还绣着一些漂亮的花纹。他感觉心中一阵刺痛,一种说不出的讽刺感涌上心头。他声音低沉地说:“大哥呢?”
香莲没有吱声,只是默默地看着王勇。王勇看着那床被子,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父亲这一生,辛辛苦苦为这个家付出了一切,到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而自己的母亲和大哥,在父亲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却选择了逃避和冷漠。
“勇子,先把爹弄回家吧。现在爹的事最大,其他事情往后再说。”香莲轻声说道,试图安慰王勇。
就在这时,“勇子……”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王勇抬头,看到二姐和二姐夫站在不远处。二姐的眼神中充满了心疼和关切,她快步走到王勇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姐都知道了,你受委屈了,我们一起接爹回家,来。”
看着二姐,王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他像个孩子一样,扑进二姐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二姐把他揽入怀中,轻声安慰着:“别哭了,和你没关系,咱们回家。”
王勇在二姐的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他抬起头,看着二姐,眼中满是迷茫和无助,问道:“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被母亲和大哥如此嫌弃,甚至不来看爹一眼?”
二姐看着王勇,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和无奈,她轻声说:“别想那么多了,这不是你的错。咱们回家,好好把爹的后事办了。”
丧事计划在三天后举办,需要买寿衣、置办棺材,还有零零散散其他事项。这一系列的事情,都需要有人来操办。
“大哥,爹在医院的花销都是勇子掏的钱,丧事这块咱们兄妹办吧。”二姐张口对大哥说。
大哥听了,却一脸冷漠,他看了二姐一眼,又看了看王勇,冷冷地说:“玲,你还不知道,我和勇子说好了,我们分家过,爹归他管,娘归我管,所以爹的丧事也应该是勇子办。”
二姐听了,气得脸色通红,她愤怒地说:“你这是什么话,大哥,爹都没了,说什么分家的话。咱们都是一家人,在爹的丧事上,就应该齐心协力,把爹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大哥却不以为然,他双手抱在胸前,说:“玲,你问问勇子,是不是这么个理?”
王勇抬起头,看着大哥,又看向母亲,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问道:“娘、大哥,我问你们,连床被子都不愿意拿出来吗?你们确定要分家是吗?”
母亲坐在一旁,低着头,没有说话。大哥则一脸不耐烦地说:“咱们不是早就分家了吗,只不过现在是爹和娘也分开管,你管爹,我管娘而已。你之前不是吵着分家吗,你管爹就行了。”
王勇听了,气得浑身直哆嗦,他的手指着大哥,大声说:“好,今天咱们家人全,你既然这样说,那咱们就定好,以后娘你管,我不管了。”
大哥听了,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拉着王勇说:“勇子,咱们可以到村支书那里写字据,然后摁手印,现在就去。”
王勇被大哥拉着,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愤怒。但他知道,此刻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只能跟着大哥来到了村支书那里。
村支书看到他们,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大哥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要求村支书写一份爹娘分家赡养协议。村支书看了看王勇,又看了看大哥,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按照大哥的意思,在白纸上用毛笔写下了协议内容。
协议上写着:自今日起,王勇负责赡养父亲,直至父亲去世;王闯(大哥)负责赡养母亲,直至母亲去世。双方不得互相干涉对方的赡养责任,如有违反,将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写好协议后,村支书把协议递给王勇和大哥,让他们在协议上按下手印。王勇看着那份协议,心中充满了悲愤和不甘。但他知道,自己此刻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咬着牙,在协议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王勇拿着写好的协议,手抖得厉害。他叠好协议,交给了香莲。香莲看着协议,眼中也满是心疼和无奈。她轻轻地握住王勇的手,轻声说:“勇子,别太难过了,咱们好好把爹的后事办了。”
丧事如期举行。那一天,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也在为王勇父亲的离去而悲痛。灵堂里,摆放着王勇父亲的遗像,照片上的父亲笑容和蔼,眼神中充满了温暖和慈爱。然而,此刻的他却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只留下了一张冰冷的照片。
王勇和家人穿着白色的孝服,跪在灵堂前,为父亲守灵。香莲在一旁默默地忙碌着,照顾着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孩子们则在一旁玩耍,虽然他们还不懂什么是死亡,但他们也能感觉到这悲伤的气氛,变得格外安静。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他们纷纷向王勇和家人表示慰问。王勇机械地回应着,心中却充满了悲痛和无奈。他看着父亲的遗像,仿佛又看到了父亲生前那慈祥的笑容,听到了父亲那亲切的声音。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他再也无法听到父亲的声音,再也无法看到父亲的笑容了。
在丧事的过程中,大哥始终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伤。他只是在旁边偶尔帮帮忙,和亲朋好友聊聊天,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王勇看着大哥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哥可以如此冷漠,如此无情。
终于,丧事结束了。王勇和家人把父亲安葬在了村后的山坡上。那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周围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王勇站在父亲的坟前,久久不愿离去。他看着那座新立的坟墓,心中充满了悲痛和不舍。
“爹,你安息吧。我会好好生活的,不会让你失望的。”王勇轻声说道,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多年之后,那份协议仍旧放在香莲的衣柜里。每当王勇看到那份协议,心中就会涌起一股愤怒和无奈。他一方面生气大哥在关键时刻和他谈爹娘分开赡养,让他在父亲最需要的时候孤立无援;另一方面生气村支书那么听大哥的话,按照大哥的意思编制赡养协议还让双方按下手印。
王勇把这一切归咎于自己能力不够,让别人看不起。他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坐在院子里,看着那漆黑的夜空,心中充满了不甘和决心。他发誓要活出人样,要多赚钱,抬起头,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对他刮目相看。
从那以后,王勇更加努力地工作。他每天早出晚归,不怕吃苦,不怕受累。他尝试过各种工作,从工地上的小工到木匠,再到装修工,他不断地摸索着,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