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明恪带领返航的海船之上,众船员归心似箭。
即便是鏖战整夜未曾合眼,水手们仍旧卯足全力,朝着中洲的南海方向加速驶去。
海船之内,空空荡荡,极为轻便,船速比来时快了数倍有余。
只不过急急航行了近一个月,船队便已经驶过约半程的航程。
......
傍晚,暮色降临。
夕阳尚未落下,残月便已低垂。
海船之上本就未预留太多口粮,如今航行颇急,不曾靠岸,粮食即将告罄。
好在明日便会靠近诸多海岛,船上还有些许灵石,足以购买返程的粮食。
时至今日,糜方尚未从对刘明恪的恐惧之中走出来。
虽然他发觉,如今所见的刘明恪,同那天密室之中所见的刘明恪,判若两人。
如今的刘明恪,更加谦逊有礼。
对待诸位船员之时,比他父亲更为客气,毫无身为船主的架子。
但对糜方而言,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感,未曾熄灭过。
他时而怀疑,或许自己真认错了人?
或许那天的审问者,并非眼前的刘明恪?
不过......
糜方心中暗下决心,此番回去,定将所有事情悉数禀报给家主玄炀大人。
玄炀大人有了把柄,便可惩治南海玄策一脉。
且等着吧,刘玄策,刘明恪!
当日之苦,我必将百倍奉还!
桅杆之上,望着刘明恪在甲板上匆忙劳碌,亚班陈忠平颇有些感慨。
当年刚到南海,被玄策大人收留,明恪少爷还只是个的半大孩子,刚齐自己胸口一般高。
时光荏苒,如今明恪少爷早已飞速成长起来,俨然一船之主的模样。
刘明恪将船上食物搜集起来,放入甲板上升起的灶台之中一锅乱炖。
他抬起头,对着桅杆之上的陈忠平温和一笑。
“忠平叔,喊大伙儿吃饭啦。”
“我把所有食物熬成一锅杂烩,大伙儿都分着吃吧。”
甲板之上,船员尽数出动。
众人各领了一份杂烩,一杯黍酒,颇为感恩。
这是由明恪大人亲自准备的餐食,何其荣幸!
这是船上最后的食物,也是今夜最后的晚餐。
陈忠平坐在桅杆之上,高兴地咂了一口黍酒。
他俯视着船上其乐融融的场景,颇为感叹。
明恪少爷为人和善,还在为众船员分饭,他却连一口热食也没能吃上。
这些时日,他对船员相当宽容,几乎有求必应。
就比如手中这杯黍酒,若是玄策大人在场,自己绝对喝不上这口佳肴。
正回味着,陈忠平突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难道是因为太久没有沾酒,有些不胜酒力?
迷迷糊糊中,陈忠平低头往甲板之上看去。
他这才惊觉,甲板上船员竟然陆续倒下,躺成一片。
什么情况?
陈忠平努力睁大双眼,想看清到底发生何事。
但他睁不开眼睛,再也看不清了。
“砰!”
陈忠平身体一软,从桅杆之上摔了下来,顿时粉身碎骨。
然而,无人在意这剧烈的声响。
甲板之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船员的尸体。
所有水手皆是嘴唇发紫,竟全是毒发身亡。
刘明恪瞧见那具离自己最近的尸体,是陈忠平的。
“忠平叔,实在对不住。”
他轻声叹息,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歉意。
“或许您忠心耿耿,可但凡是人,都有泄密的可能——除却死人。”
“更何况,我还未能找出暗藏的细作。”
“为了我玄策一脉的南海大业,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既然双手早已沾满血迹,让它多沾一些也未尝不可。”
“父亲,您太过仁德,您下不去的手,孩儿替您做了!”
刘明恪慢慢地跪了下来,虔诚地向着尸体叩首。
“今后诸位的妻儿,我刘明恪养之!”
糜方躲在角落之中,望着眼前的场景,惊恐万分。
对刘明恪的恐惧令他作呕,糜方吃不下刘明恪递来的晚餐。
却不曾想,阴差阳错之间,竟救了自己一命。
他终于能够确定,当天审问自己的就是这个狠人,刘明恪!
糜方将自己藏得更深了,丝毫不敢发出声音。
刘明恪挨个检查过去,确定并无呼吸,随即在脖颈与胸口之处各补一刀。
“七十四、七十五、七十六,嗯?”
少了一个人!
刘明恪脸色瞬间变得狠厉起来。
漏了谁?
望着尸堆之中尽是熟悉的面孔,刘明恪瞬间便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印象之中血肉模糊的面孔。
糜方!
刘明恪环顾四周,很快便发觉异常。
不知何时,一根桅杆之上的布帆滑落下来,堆叠在甲板之上。
那帆布之下,似乎微微隆起。
刘明恪一伸手,便从帆布之下捞出了一个拼命反抗的人。
正是那糜方。
见到如此场景,糜方内心之中的恐惧瞬间压倒了一切。
他知晓死期将至,只好报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企图唤醒眼前这个疯子的理智。
“明恪大人,你不能杀我!刘玄炀是我的姐夫,你杀了我,绝对没有活路!”
刘明恪闻言,忙不迭出剑,一刀便割断了糜方的喉咙。
只见糜方一脸不可置信地捂住鲜血喷涌的脖颈,嘴中只能发出“嗬嗬”两声,随即倒地,气绝身亡。
刘明恪仔细检查完糜方浑身上下,确信没有看出有何后手,随即便把糜方扔进了尸堆之中。
糜方所言非虚,若是让刘玄炀发觉了自己所行之事,的确没有活路。
所以刘明恪极为谨慎,万万不能让任何人活着出去。
他清点完场上的船员后,将尸首聚在一起,点起了一把火,要将尸体烧个精光。
火光冲天,染红了天际,仿佛日出西方一般可怖。
刘明恪从仓库中拿出了船上剩余的灵符。
他顺着船沿,在舷板之上贴满了爆气符。
一回生,二回熟。
如今刘明恪对于自爆这件事,已经轻车熟路。
他搜集完船上灵石,放入包裹中,缠在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将自己绑在了一条舢板之上。
舢板背后,被刘明恪贴满龟甲符、象背符等防御灵符。
引发了船上的爆气符,刘明恪便背着舢板,朝大海之中跳去。
可刘明恪不知晓的是,那火光之中,糜方竟然起死回生。
糜方的脖颈处的伤痕迅速消失,身上的烧伤也消失不见。
唯独有些变化的,是糜方的心口之处,突然显现出一块极为奇异的青玉,此时已经化为齑粉。
糜方趁着刘明恪跳下船去,瞅准机会,向着另一侧海域跳去。
刘明恪隐约之间听见一声落水声,顿时一个激灵,回头望去。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海船化为漫天碎片,船上一切再无踪迹,刘明恪什么也看不清。
舢板被拍飞出去极远,好在有着防御灵符保护,才并未散架。
遭受剧烈撞击,刘明恪顿时晕了过去,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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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罗海域,桃花岛。
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卢老汉便早早起了床。
他从院中取下来一挂新鲜的鱼肉,放到案板上细细切碎。
卢老汉又从米缸中取出些许粟米,与鱼肉一起放入锅中。
待火候差不多,屋里飘起香味,他冲着里屋内吆喝着。
“婉瑜哟——起床咯!”
房间之中传来一道极为慵懒的女声。
“阿爷呀,今天莫不是有雨,还是不出海好啦。”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卢老汉笑着催促孙女。
“昨日傍晚起了那么大一片火烧云,天边仿佛烧起来似的,今天肯定是个艳阳天!”
过了半晌,里屋房门方才打开,款款走出了一个秀雅绝俗的少女。
少女正值碧玉年华,自带一股清灵之气,有着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爷孙俩人吃过早餐便上了渔船出了海。
天色渐明,海上的雾气却是越来越重。
“奇怪,怎么今日老天爷像是变了脸似的。”
卢老汉颇感意外,“看起来倒是要下雨了。”
恰在此时,透过浓雾,卢婉瑜瞧见远处的海面上,似乎什么东西一沉一浮。
“阿爷,看那边!”
少女伸出芊芊玉指,指向那团黑影。
卢老汉扯起了帆,朝着黑影驶过去。
待靠近了,两人才发现是一块舢板,上面竟还绑着个人。
少女顿时惊讶地捂住了嘴。
“好生俊俏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