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备案

现在，这个病怏怏的老太太却说她有祖传的法子，能种出比棉花金贵得多的药材？

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政策里确实提到了“药用价值”和“额外奖励”。

刘根生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他知道王老太最近神神叨叨的，可她这番话，听着又不像完全胡说。

他想起王老太前几天来问他师父的事情，难道她真有什么门路？

李娟和王建业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只知道娘手里可能有金贵种子，能赚钱，但具体是什么，能赚多少，娘从来没明说过。

现在听娘这么跟公社干部说，而且说得头头是道，连“祖传门道”都搬出来了，两人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万一……万一娘说的是真的呢？

“王志玲同志，你说你的作物收益更高，有药用价值，这可不是空口白牙就能算的。”钱干事毕竟是公社干部，谨慎是有的。

“得有依据，有产量预测，有销路证明。”

王志玲心中早有准备。

她知道不能一下子把底牌全亮出来，也不能完全按照钱干事的路子走。

“依据嘛，现在还没有，毕竟还没种出来。”她坦然地说。

“但您想想，如果我种的是普通作物，犯得着这么费劲地改良土质吗？犯得着冒着得罪人的风险，跟您唱反调吗？”

她的话，带着一股子赌气，又带着一股子自信。

“我老婆子这条命，前些日子差点就没了，现在活过来，只想把这最后一点力气，用在真正能让家里、让集体都变好的事情上。”

她巧妙地利用了自己刚“死而复生”的背景，给自己的行为增加了一层悲壮和合理性。

“您要的依据，等种出来，自然就有了。”

“至于产量和销路……”王志玲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我敢说，只要能种出来，别说产量，就是卖到县城、省城，甚至更远的地方，都有的是人抢着要！”

这话就说得有些大了，钱干事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王志玲同志，你这话未免有些夸张了吧？现在什么东西能卖到省城去？”

王志玲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质疑，而是再次抛出了一个饵。

“钱干事，您是公社的干部，眼光长远。公社要搞示范田，要发展特色，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找出一条新路子，让大家的日子过得更好吗？”

“如果只是种棉花，家家户户都在种，那算什么‘示范’？产量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可如果我种的这种作物，真的像我说的这么金贵，这么有药用价值，那它一旦成功，带来的收益，是您现在难以想象的！”

“这不比种棉花，更能体现‘特色’和‘高产高效’的示范作用吗？”

她这番话，逻辑清晰，步步紧逼，直接点出了钱干事方案的“不特色”之处，并将自己的方案拔高到了更符合政策精神的高度。

钱干事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钱干事是公社的干部，他明白政策精神，也知道“特色”和“药用价值”是文件里的重点。

但他更看重稳妥。

种棉花是成熟的路子，虽然收益有限，但旱涝保收。

王志玲说的什么“特殊作物”，听都没听说过，万一种不出来，岂不是耽误了公社的示范任务？

“王志玲同志，话不能这么说。”钱干事语气缓和了一些，但眉间的褶皱并没有舒展，“政策是好政策，可咱们搞试点，得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你这‘特殊作物’，风险太大了。”

“风险是有的。”王志玲承认得干脆，“可没有风险，哪来的高回报？刘干事，您在公社工作，肯定比我这老婆子看得远。”

她又抬了抬手，指了指自留地，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这块地，是我家的。我用我祖上的法子种，出了问题，我一个人担着，绝不给公社添麻烦！”

这话一出，钱干事和刘根生都是一愣。

王志玲这是把风险揽到自己身上了。

按理说，自留地是社员的，社员想种啥，只要不违反政策大方向，队里和公社是不能强行干涉的。

公社之所以要指定种植作物，是为了统一规划，集中力量搞示范。

但王志玲现在摆明了态度，要自己负责，而且理由是“祖传法子”、“特殊作物”，还扯上了政策里鼓励的“药用价值”。

这让钱干事有些为难。

强行压她种棉花，万一她真有什么祖传的好东西，耽误了机会，将来追究起来，他也有责任。

可要是让她自己折腾，万一失败了，这块示范田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刘根生在旁边听着，也觉得王老太今天不一样了。

他想起前几天王老太来问他师父的事，心里隐隐觉得，这老太太可能真有点什么他不知道的底子。

而且，他也不想得罪王志玲。

这老太太虽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真发起飙来，连亲儿子都敢打，更别说外人了。

“钱干事，”刘根生想了想，开口说道，“王大娘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她家这块地确实不大，就算种别的，对全队的示范任务影响也不算大。”

他看了一眼王志玲，又看向钱干事：“再说，王大娘说她自己承担风险，这也是个办法。咱们公社搞试点，不就是为了探索新路子吗？万一王大娘真种出了什么好东西，那也是咱们红旗屯的成绩！”

刘根生的立场，让钱干事心中有了决断。

队长的支持，加上王志玲的强硬和那句“自己承担风险”，让他找到了一个既不违反政策，又能给自己留后路的方案。

“好吧，”钱干事沉吟片刻，终于松了口，“既然王志玲同志这么有信心，又愿意自己承担风险……”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王志玲脸上：“那这样吧，这块自留地，你可以按照你的‘祖传法子’来种。但是，有几个条件。”

王志玲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第一，你必须保证，不能违反政策，不能种国家明令禁止的作物。”钱干事强调。

“那是自然。”王志玲点头。

“第二，你说的‘特殊作物’，我们公社和队里需要知道是什么，需要备案。”钱干事说出了他的顾虑，“我们得了解情况，才能向上级汇报，也方便后续的指导和管理。”

这一点，王志玲早有预料。

“作物是什么，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王志玲模糊地说，“需要等种子发芽，长出来一些才能辨认。而且，有些祖传的东西，是要看时节和地气的，不能随意透露。”

她再次用“祖传”来搪塞，同时又留下了口子——等长出来才能辨认。

这让钱干事有些不满：“王志玲同志，你这就不配合了吧？连种的是什么都不说，我们怎么备案？怎么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