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周日教室补课记——当年我们以为很苦的日子,如今回头一看,全是温柔

周日早上,乔伊还窝在床上,脑袋埋进被子里,只露出半个额头。

宿舍窗帘漏进一线阳光,外头传来校园广播的开场曲,《青苹果乐园》正播到副歌,远处有水壶碰在一起的声音。

这是2001年的周末早晨,没有推送、没有闹钟,只有同学拉你起床的声音。

“乔伊,起床没?快起来啦。”

熟悉的声音从床头响起,是张芳。

她穿着整齐校服外套,脖子挂着U盘样式的随身听,手里还夹着一本《高二同步物理练习册》。

乔伊把头探出一点,声音低低的:

“干嘛呀……不是周末吗……”

张芳笑着走过来,“下周就要期中考试了,补一补物理吧。”

乔伊脑子里还在打瞌睡:“我……补什么课……我可是十几年后的市状元……光物理我都能教青华大学实验班……”

但这句话她只在心里想了想,没敢说出口。

只能装作乖巧地点了点头:“哦……等我洗把脸。”

十分钟后,她背着校服书包走出宿舍楼,校道两旁银杏叶开始泛黄,远处一辆“永久”牌自行车正慢悠悠驶过,后座驮着热水壶和书。

周末的校园安静得像一张发黄的试卷。

阳光落在教学楼外墙上,斑驳一块块;楼梯间的手写“值日轮值表”还贴在原位,红笔圈了“张芳”两个字。

走进教室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同学在座位上等着。

一个是前排的苗雨,一边整理笔袋一边吃麦丽素,嘴角边还沾着点黑巧粉;另一个是后排的杜江,个子高高瘦瘦的,正在练“合力方向图”。

“你们来这么早啊。”张芳边说边掏出练习卷。

“张老师,你来得更早。”杜江嘿嘿笑。

乔伊一边坐下一边偷偷观察他们。

她忽然意识到——她已经忘了“补课”这个词当年竟是那么朴实又真实的事。

没有机构、没有收费、没有家长群。

只是几个成绩不坏、但想更好的学生,在周末自发地搬着课本,拿着炭素笔,在黑板上勾画出一个又一个“我们能更厉害点”的证明。

张芳站在讲台上,拿着粉笔,写下三个大字:

斜面力学

乔伊看着那一横一竖,熟悉得几乎能背出她接下来的讲解顺序。

“这是我们初中就学过的,今天重点讲‘受力分析三角分解’。乔伊——来,你画个示意图。”

乔伊接过粉笔,一边画一边忍不住苦笑。

她现在画这个,和2021年她画四维量子压强差值时的手感,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

那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实验舱里画,现在她旁边坐着几个真心想学、偶尔抄错数据还要被笑话的“高中生”。

苗雨偷看她图,“哇,你画得挺利索啊。”

“我……以前补过。”

“你以前在哪儿读的?你转来前都不讲!”

乔伊心一虚:“就……一个偏远中学。”

“也学得这么清楚?你中学是黄冈分校吧?”

一群人哄笑,乔伊也跟着笑了。

她低头看那张刚画完的图,忽然很想拍一张,存在心里。

那天的补课没有对答案,也没有下课铃。

只是到中午大家肚子咕咕叫,张芳才抬头说:

“今天就到这儿,下次我们讲牛顿第三定律。”

苗雨一边收笔一边说:“说实话,我挺喜欢你带的补课,比老师讲得有意思。”

张芳没说什么,只是笑。

乔伊也没说话,只是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

窗外秋风起,远处广播站放着的是范晓萱的《氧气》。

她轻轻闭了下眼。

在这个教室、这张课桌上、这段粉笔灰微浮的空气里——

她不再是穿越者,也不是系统编号Ω-624。

她只是个想考好期中考试的普通学生。

哪怕只有这一上午,也好。

好不容易熬完了张芳两个小时的物理补课,乔伊的脑子已经从“力的合成”漂移到了“人能不能用意念把桌子掀翻”。

她一边收书一边碎念:“明明是周末……到底谁发明的‘自愿补课’?”

话音未落,门口又传来一声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抬头,马星遥正抱着一摞资料进来,手上还有一个透明文件夹,里面是用绿色塑封封面的《数学培优讲义》。

“石老师让我给你补补数学。”

他语气平淡,像说“下节课换位置”。

乔伊差点没翻白眼:“我的天,还有英语、语文的补课老师没?要不一起叫来得了,组个文理混合突击班。”

马星遥淡淡一笑,拉开她前排的椅子坐下:“你想太多,英语老师周末回县里结婚去了。”

“那语文?”

“语文组这周末负责抄黑板报。”

乔伊苦着脸:“我就不能当个安静的转学生吗?”

马星遥翻开讲义,象征性地指了几道题:

“这些是老师画的重点……不过也不用都做,随便看看。”

他讲得不快,语气克制而简洁。

不像陈树那种“嬉皮笑脸硬把公式讲成综艺”的风格,也没有张芳那种“卷王式的背后压迫”。

他只是像一个已经理解世界逻辑的人,在用最简单的词汇告诉你:这个世界可以被拆解。

乔伊听着听着,突然抬头问:“你对量子波动怎么看?”

马星遥手一顿,没抬头:“你是说哪一块?测不准?叠加?还是观察者效应?”

乔伊盯着他:“你都懂?”

“略懂。”他终于抬眼,目光不带一丝玩笑,“我爸以前是铜山矿电工程组的技术负责人。小时候,他跟我说过一个词——‘粒子纠缠’。”

“我当时还小,以为是卡带绕带的意思。”

“后来上了高中,才明白,卡带绕带可以解开,但量子缠绕,有时候会影响另一个你不认识的世界。”

乔伊怔住了。

她嘴唇张了张,最终只说了一句:“你是我第一个听懂‘观察者效应’的人。”

马星遥顿了顿,说:“你不是第一个提起‘量子’的人。”

教室安静了一瞬。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他们中间的课桌上,铺在练习册和涂改液之间。

那种静谧,是青春里极少出现的一种氛围——不是躁动、不是明恋、不是八卦。

是两个少年,在试图用逻辑和世界建立连接的那一刻。

马星遥忽然问:“你以前在哪个学校?”

乔伊一怔,下意识回答:“一个挺偏的中学,实验多,学生少。”

“你们做过量子跳跃模拟实验?”

“……做过。”她压低声音。

马星遥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你,应该懂这个世界的‘不完整性’。”

乔伊没接话。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草稿纸,那一行“sinθ=F/N”的公式,被她手指轻轻蹭了一下,散成了灰。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别班来打水的学生,还有广播站在试音的片段:

“这里是铜山二中校园之声,青春频道欢迎你——”

声音断断续续,却仿佛在呼应:

“青春的频率,已经对上。”

他们谁都没说破,但这段对话,像是在沉睡的真相上轻轻点了一下。

“你知道吗?”乔伊靠着椅背,忽然问道,“如果我们把一个电子发射器,面向两个窄缝,每次只发出一个电子——”

马星遥接上:“——最后在屏幕上看到的,不是两个光点,而是一组干涉条纹。”

乔伊眼神微亮:“所以,即使一个电子,面对两个缝,它也选择了‘自己干涉自己’。”

“你不觉得吗?”她声音低了些,“这个世界很像双缝干涉。”

马星遥轻轻点了点头,手指有节奏地敲着课桌面:“没人知道‘它’在通过哪个缝——只有观测后才决定‘它从哪来’。”

“就像……”乔伊低头,轻声说,“你是谁、你从哪来、你要去哪里——不是你自己说了算,是别人看了你以后决定的。”

马星遥忽然不说话了。

窗外传来一声“咚”的篮球落地声,还有体育组老师在远处喊“归队”,但教室里仿佛静止了。

他看着乔伊的侧脸,眼神不再是高冷的。

那是一种——少年遇见另一种思维的少年时,独有的惊讶和微光。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他终于问。

乔伊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反问他一句:

“你相信多重世界吗?”

马星遥没说话,只是从他的讲义夹层中,缓缓抽出一张纸。

那是一页旧草稿,上面画着一组非常规的“双缝干涉偏振路径图”,标注精细,字迹清楚。

角落里有一个不显眼的标记:

Δ- 624.3

乔伊眼神一凝。

他没解释图的来源。

她也没有问。

那一瞬,空气像是塌了一下。

她意识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是“学习好”的同学,可能知道得比他表现出来的多得多。

而他,也突然明白了——

“你不是第一次想这些问题,对吗?”

乔伊低头,手指抠着桌角的涂改液痕迹,轻声:“我也不知道我是第几次在想了。”

两人沉默。

却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像是在“干涉条纹中同频闪动”的两束光。

马星遥忽然从抽屉里摸出一颗橡皮,笑着扔给她。

“那……就当我们还在‘未被观测’的状态。”

“你是谁,从哪来——我先不问。”

“但你要是被‘观测’坍缩了,别忘了告诉我:你当时的轨道,确实经过了这间教室。”

乔伊抬头,眼睛亮了一下。

她从没想过,自己在这样一个旧桌椅、粉笔灰、阳光斑驳的教室里,会有某种“宇宙级”的被理解感。

她忽然轻笑:

“你真是个浪漫的理科生。”

马星遥挑眉:“你是我见过唯一把‘干涉图’讲出悲伤情绪的女生。”

光落在他们的练习册上,窗台被风吹动的资料页轻轻抖动,像宇宙中波动的某条暗流。

那一刻,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但都知道——这一场对话,不止是关于光的折射。

而是他们的轨迹,真的交汇了。

他们俩还坐在教室里。

窗外的阳光倾斜,楼道里传来同学跑步的脚步声和老风扇的“咯吱咯吱”响,但教室里安静得只剩粉笔灰在空气中慢慢下沉。

他们不知道,就在这所学校的五公里外,铜山矿业局档案馆地下一层的某个被封存的保险柜,静静躺着一份标号为“Ω-624”的实验总结文件。

落款时间:1998年12月10日。

标题:“双缝干涉·实境延展模型的非线性异常事件观察报告”

副标题:“即使一个人未被观测,他也可能因为‘另一个维度的观测行为’,在现实中被重新‘坍缩’。”

正文第一页,记录了铜山三号井矿难前12小时的“地质感应数据”异常:

——矿井深处出现12秒间断性电磁涨幅,频段为624.3 MHz。

——该频段与实验参数设定中的“双缝模拟干涉信号”波形一致。

——波形叠加时段与三名矿工“失联”时间完全重合。

——事发后该区域被外部观测记录仪识别为“逻辑不闭合区域”。

实验室备注:“初步推测,该现象为干涉实验被实境化后,系统中存在‘双状态’的观察行为。”

换句话说:

铜山矿难不是自然事故。

是一次“干涉观察”引发的实境坍缩现象。

观测者不是矿工,也不是设备。

是两个世界:

2021年的“Ω-624实验组”,和2001年仍在运转的“世界原态”。

两个时空的“观察行为”不一致,导致“被观测者”的状态塌缩成“不可回溯”。

其中三人“消失”,一人“返回”。

那个返回的人,名字叫——马翔。

——马星遥的父亲。

而乔伊的穿越,正是这场“干涉演算”的余波之一。

2021年,Ω-624实验组模拟了一次“通过干涉切换身份维度”的实验。

乔伊作为“观察干预者”之一,在一次系统故障中,未被设定为“观测对象”,却在实验运行时被“窗口效应”带入系统。

她没有跳跃。

她是掉进了“另一条干涉轨迹”里。

而那条轨迹——

是2001年,一个原本名为乔伊、家庭缺席、成绩中游、几乎透明的高中生的生活通道。

在一次“宇宙级双缝干涉模拟中”,

她的世界和“另一个她”的世界发生了叠加。

系统没有识别失败。

系统只是换了一个她不记得的“缝”。

而马星遥的父亲,作为当年铜山实验设备的维护工程师之一,正是最早在事故中听见“另一个频率”的人。

他在笔记中写下:

“624不是电波,是某种……决定‘哪个缝被看见’的行为。”

而Ω-624实验的最终目的,从未是为了“穿越”。

而是——“从两个未来里,找到那个应该被实现的那个。”

乔伊的存在,打破了那个设定。

因为她,本不该进入这条轨道。

可她来了。

于是,所有的观察、干扰、追问、静默、靠近、喜欢、隐藏、投射——

全都成为了干涉中的一束光。

而哪一束光,会坍缩成最终的“现实”,

仍旧,没人知道。

教室里,乔伊还在低头写题。

马星遥拿着笔,忽然又问了一句:

“你……真的觉得,一个人可以被两套宇宙同时观测吗?”

乔伊顿了顿,笑了一下:

“我觉得……那个人会很累。”

风穿过窗子,光斜照在她的眼尾,泛起一点很轻的湿意。

而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一句她导师说过的话:

“量子世界从来不讲确定性,它只讲——可能性。”

而她,可能就是一束被观察者遗忘的光。

但现在,

她正在缓慢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