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贪欲的幻灭

(1)

扬州城东的王大富正往自家院墙刷金漆时,屋檐上的琉璃瓦突然噼里啪啦往下掉。他踩着金丝楠木梯子,望着墙根堆成小山的金元宝,油光满面的脸上浮起两团酡红——昨夜喝的女儿红还没醒透。

“老爷!朱砂掺多了!“管家老钱举着铜盆惊呼。墙上“日进斗金“四个大字正往下淌血似的红浆,在青砖地上积成个诡异的符咒。王大富抹了把汗,金戒指在阳光下晃出光斑:“你懂个屁!这叫鸿运当头!“

当夜子时,西厢房传来瓷器碎裂声。护院举着火把冲进去,只见供桌上的鎏金蟾蜍肚皮朝天,嘴里含的夜明珠滚到神龛底下。更蹊跷的是,三柱龙涎香齐根而断,香灰在地上拼出个“盗“字。

“定是那帮穷酸眼红!“王大富将翡翠烟杆砸在黄花梨桌面上,“明日把库房的金锭全搬到前院,我倒要看看谁敢动!“

(2)

七月初七乞巧节,王家前院垒起九尺高的金山。银锭铺成银河,金元宝堆作鹊桥,当中立着尊纯金织女像——眼珠子是波斯来的猫眼石,发簪镶着南海珍珠。

“爹,这样太招摇了吧?“儿子王小富摸着织女像的鎏金裙摆,袖口露出半截翡翠扳指。他昨日刚在赌坊输了八百两,此刻正盘算着抠颗珍珠抵债。

“你懂什么?“王大富往金山顶浇了壶雄黄酒,“我请青云观道长施了法,这金山底下埋着三十六道镇邪符。再说了...“他踢了踢脚边的稻草人,“这些守卫身上贴着五雷符,夜里能唤天兵天将!“

稻草人歪斜的斗笠下,符纸朱砂早已被露水晕开。王小富趁他爹醉酒,偷偷把真符换成从街边买的驱蚊黄符。当夜三更,墙头闪过几道黑影,为首的汉子望着院内景象嗤笑:“好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3)

白露那日,扬州城出了桩奇案。王家金山上的织女像不翼而飞,原地杵着个泥塑的夜叉鬼。更绝的是,金锭全成了镀金的铅块,银锭里裹着碎石,珍珠竟是鱼目所制。

“定是障眼法!“王大富踹翻前来报官的衙役,“老子花三千两请茅山派做的假山障眼法,真的都藏在...“他突然捂住嘴,臃肿的身躯撞翻了青花瓷瓶。

王小富蹲在墙角扒拉假金锭,突然发现铅块上刻着细小字迹:“贪心不足蛇吞象“。他想起那夜在赌坊,有个独眼汉子曾盯着他的翡翠扳指冷笑。

重阳节这天,王家祠堂新添了九尊纯金先祖像。暗格里塞满五毒符,庭院四角摆着贴满符咒的铜钱树。王小富特意在假山腹中修了密室,却忘了擦掉门环上的金漆手印。

(4)

冬至夜雪落无声,王小富抱着暖炉清点家产。自从老父气中风瘫在床上,他终于能放手改造庭院——翡翠铺就的池塘,珊瑚雕成的假山,最绝的是正厅那口水晶棺材,里面躺着等身大的金丝楠木财神像。

“少爷,城北来了伙胡商...“管家话音未落,王小富已蹦起来:“快请!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泼天富贵!“

胡商首领抚摸着水晶棺,指间戒指闪过幽蓝暗芒。当夜,更夫看见王家宅院上空飘着七盏孔明灯,状如北斗。次日清晨,水晶棺里塞满稻草,金丝楠木像变成段朽木,上贴黄纸写着:“多谢款待“。

瘫在床上的王大富忽然瞪圆眼睛,嘴角淌着涎水咿呀乱叫。王小富凑近才听清他说的是:“当年...当年咱们祖上就是挖了前朝贪官的坟...“

(5)

开春时,王家大宅贴满封条。债主们拆了金丝楠木房梁,挖了翡翠地砖,最后连大门上的铜钉都撬个精光。瘫子王大富被扔在城隍庙前,王小富蹲在旁边举着破碗,碗底还粘着半片金箔。

清明雨纷纷,昔日的护院老钱拄着拐杖经过,往破碗里扔了枚铜钱:“知道当年那个'盗'字怎么来的吗?“他指着庙里褪色的判官像,“你爹在墙上写金字那日,朱砂混了黑狗血,阴差阳错通了灵......“

话音未落,庙前古槐突然落下个金元宝。瘫子王大富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竟直挺挺坐起来去抓元宝。霎时间狂风大作,元宝化作纸灰糊了他满脸。

暮色中,赌坊方向传来熟悉的骰子声。王小富摸着袖袋里最后一颗金纽扣,眼睛又泛起血丝。远处新起的赵府正在刷墙,金漆在夕阳下淌成一条贪婪的河。

读后感:

王氏父子以金漆堆砌“鸿运“,却用黑狗血与符咒招来灾祸。炫耀反成引贼路标,符咒沦为虚伪遮羞布,最终财富化为纸灰。其祖辈盗墓发家的因果,经代际传递终成反噬——物质堆砌的“富贵“终归虚妄,而贪婪基因在赵府金漆中永续流淌,印证“贪心不足“的永恒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