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征服

恺撒入侵后的百年里,岛民没有受到侵扰。比利时人的城市里形成自己的生活方式,那些武士部落在彼此仇斗之余,还想当然地以为再也不会有人来攻击他们了。不过,他们同欧陆的联系以及同罗马帝国文化的联系倒是加强了,多种货物的交易也繁荣起来。罗马商人在多地有了立足点,他们回国后盛赞不列颠尼亚的富庶,认为只要建立稳定的政府,前景就会一片大好。

公元41年,卡利古拉皇帝的遇刺和一系列不测事件,把他的叔父克劳狄,一名小丑式的学者,推上了帝王的宝座。谁也料不到这位新皇帝确有誓不罢休的征服意志,但是,罗马的政策是由权限很大的政府部门的官吏们制定的,政策涉及面很广,而且在各个方面得到多方社会舆论日益广泛而强烈的支持。知名元老院议员发表了意见,重要的商业财团同意了,上层社会也有了闲谈的新话题。所以,在这个胜利的时代,对于新皇帝而言,总有许多可取的计划,事先经过深思熟虑,并与普遍理解的罗马制度相协调,其中任何一项计划都可能合乎这个最高权力新主宰的心愿。因缘际会,新皇帝唯一的特长就是刚愎自用,随心所欲。皇帝在宫廷里纵情声色,要么残暴,要么昏庸,是谋士和宠臣的棋子,随意下令大肆征伐,通过长期有效的立法。

征服不列颠尼亚这个难以驯服的海岛的有利之处一一摆在新君的面前,勾起了他的兴趣。赢得军事声望,不无小补,于是下令推进这个富有戏剧性、很可能是一本万利的冒险事业。公元43年,即恺撒撤离近百年之后,罗马集结了两万组织严密的精兵来征服不列颠。“士兵们一想到要到已知世界之外去打仗,就义愤填膺。”而当皇帝所宠幸的自由民纳西苏要向他们讲话时,他们感到受了奇耻大辱。竟然让解放了的奴隶代替司令来召集他们履行责任。他们奚落纳西苏是奴隶出身,还高喊“农神节!”嘲弄他,因为在农神节,奴隶穿主人的衣服狂欢。但他们还是决定服从上司的命令。

可是,拖来拖去,到了季末才出征。分三路出发,以免孤军登陆受阻。出师不利,在海上被风吹了回来,后来,一道闪电顺着他们的航向,由东向西划破长空,他们又鼓起了勇气。于是登陆,岛上没遇到抵抗。一打听才知道,布立吞人没料到他们来,所以没有事先集结起来。1

岛内形势有利于入侵者。丘诺贝利尼(即莎士比亚笔下的辛白林)在东南部自成一统,首府设在科尔切斯特。在他的晚年,内部的纷争开始削弱他的权威。他死后,王国由两个儿子卡拉克塔库和德哥杜姆努共同管理;因没有得到普遍的承认,因此也没能在普劳修斯率罗马军团到来前统一这个部落王国。肯特郡人再次采用了卡西维拉努斯的战术,让普劳修斯很难找到。终于找到他们以后,他首先击败了卡拉克塔库,后来在肯特东部打败了他的兄弟。然后,他沿着昔日恺撒的进军路线前进,来到从未听说过的梅德韦河边。“蛮人以为罗马人没桥无法过河,就漫不经心地在对岸露营。”但是,罗马将军派出了“一支日耳曼人的军队,惯于轻易地武装泅渡最湍急的河流。出其不意向敌人扑去,但首先不是射人,而是射杀拉战车的马匹。随后发生的混战中,敌骑兵当然也不能自保”。2可是第二天,布立吞人又组织对阵,只是由于后来称帝的韦帕芗在上游发现了涉水的位置,从侧翼进攻才加以击溃。这次胜利打乱了战役的事先安排,普劳修斯得胜太早,而且是在错误的地点获胜的。必须采取措施,设法表明罗马皇帝的御驾亲征是取胜的必要条件。所以,一直在法国静待时机的克劳狄带着大批增援部队和一些大象跨海而来。搞了一场大战,罗马人获胜。克劳狄回到罗马,去接受元老院授予“不列颠尼亚人”的头衔,并获准庆祝凯旋。

但是,不列颠战争仍未结束。布立吞人不肯近战,隐蔽在沼泽地和森林里,想把罗马侵略者拖垮,让他们尝尝当年的恺撒两手空空的滋味。卡拉克塔库逃到了威尔士边界,发动当地部落开展6年多的顽强抵抗。公元50年,他终于被新任罗马将军奥斯托里乌斯打败,这位少壮派征服了从瓦什河到塞文河之间人口较多的整个地区。当卡拉克塔库的西部军队全军覆没时,他逃脱了,还想发动北部的布里甘特族人,但是该族的女王将他交给了罗马人。苏埃托尼乌斯写道:“这时,布立吞王子的名望已经传遍高卢和意大利各省。他到达罗马帝国首都时,四面八方的人都涌来看。他的入城仪式十分隆重。在靠近罗马军营的平原上,执政官的军队列阵而立,皇帝和大臣们在队前就位,后边的老百姓人头攒动。游行队列的开头是战争中从布立吞人手中夺来的各种战利品,然后是这位战败王子的兄弟们、妻女被铁链锁着,哀怜的眼神和手势流露出内心的恐惧。但是,卡拉克塔库不像他们一样。他迈着雄赳赳的步伐,表情无所畏惧,靠近皇帝坐着的法庭,对皇帝慷慨陈词:

除了高贵的出身和显赫的地位之外,我还有温顺的美德,那么,我就该成为罗马的座上宾,而不是俘虏,你也不会拒绝与同样有着荣耀的祖先并领有许多民族的王子结盟。我背运,给你荣光,给我耻辱。我有武器人马、财富巨大,不愿意丧失,这就奇怪吗?难道罗马向往统治天下,人们就必须甘愿归顺吗?我长期阻止你们军队的前进。假如不这样做,是你能有征服者的荣耀呢,还是我能有奋勇抵抗的英名呢?此刻,我落入你的手里,如果你决意报复,我的宿命很快就被遗忘于世,而你从中却得不到任何荣耀。留我一命吧,我将成为你宽大仁慈的丰碑,直到末世来临。

克劳狄闻言,立即赋予他自由,还释放了其他王族战俘。他们感激涕零地向皇帝致谢,等铁链一除,他们就向坐在附近的阿格里皮娜(1)走去,也热烈地向她表达了感谢和敬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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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经历一次可怕的激烈起义之后,罗马才最终完成了征服。据塔西佗记载:“公元61年,不列颠大灾。”新的总督苏埃托尼乌斯深陷于西部事务。他把罗马军队的作战基地从罗克斯特迁到切斯特,准备攻打“人口众多的摩纳岛(即安格尔西岛),因为该岛成了逃亡者的避难所。他建立了平底船队,以适应那里的浅海急流。步兵乘船渡海,骑兵找浅滩涉水而过;水太深的地方,骑兵就和马一起泅渡。岸上的敌人,密密麻麻,全副武装,还穿插着身着复仇女神黑衣的女人,披头散发,手持火把。站在周围的德鲁伊教士,双手伸向苍天,口念恶毒的咒语。怪诞的景象使罗马士兵毛骨悚然,他们僵直地站立不动,任人砍杀。终于,在将军的驱策下,他们振奋起来,互相告诫不要在女狂徒的乌合之众面前退缩,高举军旗向前冲去,粉碎一切抵抗,以自己点燃的火焰席卷敌人。

苏埃托尼乌斯派出驻军,弹压被征服者,砍伐了用于残忍的巫术活动的小树林;叛民的宗教仪式是,在祭坛洒俘虏的血,用人的内脏来探问神的意志。

在威尔士边界发生的这一戏剧性事件,揭开了一场悲剧的序幕。东安格利亚爱西尼人的国王驾崩。为了拯救他的王国和家族免受侵扰,他指定已经继克劳狄登上皇位的尼禄和自己的两女儿一起成为继承人。塔西佗写道:“但是,事情的发展并不如他所愿。王国被百夫长们劫掠一空,私人财产也被奴隶抢走了,仿佛是战利品的;遗孀波狄希亚(学者尊称她为布狄卡)遭到鞭笞,女儿被强奸;酋长们的世袭财产也被夺走,皇亲国戚沦为奴隶,仿佛整个王国就是送给罗马人的一件礼物。”4史学家就是这样记载的。

波狄希亚的部落既是最强大的也是最顺从的部落,如今对罗马侵略者却怒不可遏了。他们纷纷拿起武器,波狄希亚成了这支大军的统帅,附近的布立吞人几乎都聚集到她的麾下。心底的仇恨一下子迸发出来,可见征服者的残暴程度。这是他们对抗拒不了的压迫发出的怒吼,也是对日益压迫他们的强势文化发出的呐喊。兰克说:“波狄希亚粗鲁、执着、可怕。”5如今,她的纪念碑矗立在议会大本钟对岸的泰晤士河堤上,时时提醒我们,当年“不自由毋宁死”的悲壮呼声,世世代代回响着。

不列颠全境总共只有4个军团,最多不过2万人。第十四军团和第二十军团正跟着总督进攻威尔士,第九军团在林肯,第二军团在格洛斯特。

起义队伍进攻的第一个目标,是卡姆罗多努(即科尔切斯特)。那是罗马人和罗马化布立吞人的殖民地,没有围墙,刚刚定居那里的退伍军人在军队的支持下,把当地居民从其家园房舍赶出去。而那些军队的士兵也希望自己能够得到同样的定居许可。有一些吉兆鼓舞了布立吞人:胜利女神的雕像脸朝下倒在地上,似乎要从敌人那里飞走;海水泛红;议事厅和剧场里听到了怪叫声。罗马官员、商人、银行家、高利贷者以及参与弄权牟利的布立吞人,发现他们和一小撮老兵处于“蛮人的汪洋大海”之中。苏埃托尼乌斯离他们有一个月的路程,第九军团也远在120英里之外。他们既得不到饶恕,也没有希望。这座小城化为灰烬,只有一座庙宇因为墙坚壁固才顶住熊熊大火,支撑了两天。不管是罗马人还是罗马化了的人,统统都被杀死,东西都被捣毁。此刻,第九军团正急行驰援。获胜的布立吞人从攻陷的科尔切斯特出发迎敌。他们人多势众,战胜了罗马步兵,杀得他们片甲不留,指挥官佩迪里乌斯·赛雷利斯只好带着骑兵仓皇逃走。这就是苏埃托尼乌斯在安格尔西岛所得到的消息。他立即意识到,率军赶去防止更大的灾难已经来不及了。塔西佗写道,但是他“并不畏惧,穿过充满敌意的土地,奔赴伦底纽姆。此地虽然未因殖民地的称号而尊贵,当时却已是商贾云集的商业中心了”。这是文献中第一次提到伦敦。虽然那里发现了罗马征服前后的高卢和意大利陶器的残片,但可以肯定,直到大批军需商和官员随着克劳狄的侵略军来到泰晤士河上这座便利的桥头堡之后,此地才名扬四海。

苏埃托尼乌斯只带一支小股骑军卫队到达伦敦。他早已下令第二军团从格洛斯特赶来会合,可是,军团团长被第九军团的惨败吓坏了,没有遵命前往。伦敦是不设防的大城镇,住满了罗马商人、本地商户、家属和奴隶。城里有一个有防御工事的军需站,存有贵重物资,由一小股军团士兵把守。伦敦市民恳求将军保护他们。但当他听说波狄希亚不再追击向林肯逃窜的赛雷利斯而掉头南进,便作出了艰难而正确的决定:让他们听天由命吧。由于第二军团团长没有奉命前来,他无力抵挡那滚滚而来的人流,唯一的办法是同大军会师。第十四军团和第二十军团正从威尔士沿着罗马大道,即现在的华特灵大道,全力向伦敦前进。于是,他不顾伦敦居民的哀求,下令出发。愿意跟随的人都可以加入队伍。

伦敦屠城,格杀勿论。男女老少,概不饶过。起义者的怒火集中地发泄在全体被侵略者花言巧语所诱骗的不列颠血统的人身上。近代,由于伦敦的建筑物越建越高,地基越打越深,强大的挖土机在许多地点挖到了灰土层,证明伦敦曾经在不列颠当地人手里被抹去。

后来,波狄希亚把矛头指向维鲁拉米厄姆(圣奥尔本斯)。这是另一座贸易中心,城镇等级很高,也同样遭到了大屠杀和毁灭。据塔西佗记载,在这三个城市中,“杀害的居民和盟友不下7万”,“因为野蛮人不抓俘虏,不卖俘虏,也不做战争中常有的其他任何交易;他们只要杀人,剑刺、十字架钉、绞刑架吊死和烧死”。这些阴森可怖的词句表明,同200年前迦太基及其反叛的雇佣军之间一样,这是一场死战。现代的权威人士认为数字被夸大。不过,当时伦敦没有理由达不到三四万人,而科尔切斯特和圣奥尔本斯加起来也就这么多人。要是加上乡下的屠杀人数,塔西佗的估算完全可能站得住脚。这次大屠杀也许是我们岛国历史上最可怕的一幕。一种进步的文明,在粗野腐化的萌芽阶段就被土著部落的凶猛暴动抹杀了。话说回来,为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而献身,杀敌和严惩所有在侵略者炉边烤火的同胞,是人类的基本倾向。

“这时,苏埃托尼乌斯身边有了第十四军团,加上第二十军团的老兵和近旁的辅助部队,组成了近1万全副武装的军队,他要……决一死战。他在一片树林背后的峡谷里选好阵地,打探到在正面不宜设伏兵的一片平地上才有敌人,便命令各军团编成密集队形,把轻武器部队安置在两侧,骑兵集结在两翼的末端。”这是血肉横飞、决定胜负的一天。蛮军有8万多人。像日耳曼人和高卢人那样,他们的妻子儿女坐在累赘的马车队里随军前进。他们摆开阵势,也要一决雌雄。谁也没有考虑以后会有和解。双方都孤注一掷。面对严重的寡不敌众,罗马人凭着纪律和战术技巧取胜了。对敌人格杀勿论,妇女也在内。

“那是一次辉煌的胜利,足以和昔日的战绩相提并论。有人说,不下于8万布立吞人倒下了,而我方阵亡大约才400人,受伤人数稍多一些。”这是胜利者说的大话。波狄希亚服毒自杀。第二军团团长波尼乌斯·波斯图穆斯既违抗了将令,又剥夺了部下立功的机会,听到第十四军团和第二十军团胜利的消息,便拔剑自刎了。

苏埃托尼乌斯现在一心只想复仇,其实也确有许多账要算。尼禄又从日耳曼尼亚派来四五千人的援军,对所有怀有敌意、具有敌人嫌疑的部落都要投入刀光火海伺候。但最糟糕的是缺粮,布立吞人因为信心满满,指望夺取罗马人的给养,所以让男人全部投入了战场,田里还没有播种。尽管如此,他们斗志不减。要不是新行省财务长官的劝谏,加上罗马财政部官员的附议,整个古不列颠民族就要灭绝了。他们发现这样下去,即将夺取的与其说是一个行省,还不如说是一片荒漠。作为实干家,苏埃托尼乌斯级别算高了,而他的军事决策也是合理的。但是,罗马国内有一批吹毛求疵的官员,他不能简单地被归因为由大人物的嫉妒心理而产生。当时认为,苏埃托尼乌斯莽撞贪功,而对该省爆发的大范围起义猝不及防,“他失败是由于愚蠢,而成功则全靠幸运”;必须派一位行省长官,“摆脱敌意、战胜者情绪的人,能宽待降敌”。财务长官尤利乌斯·克拉希斯阿努的墓碑现藏于大英博物馆。他一再向罗马上书进谏此计,拼命恳求当局安抚武士族群。这些部落仍在战斗,既不停战,也不求饶,在森林、沼泽地中忍饥挨饿,纷纷死去。最后,罗马决定尽可能善待布立吞人。由于日耳曼人动荡不安,莱茵河对岸险情频发,连罗马军界也不愿意在边远地区浪费军力。苏埃托尼乌斯在风暴中损失了一些战船,成了被撤换的借口和时机。尼禄皇帝派了新总督。总督同绝望挣扎的部落和解了,使他们的血统得以在岛民中延续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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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西佗对这个新省份做了有趣的叙述。

喀里多尼亚(他说)居民红头发,四肢长,明显说明他们是日耳曼人种,而志留人(2)黑皮肤,头发通常卷曲。由于与西班牙隔海相望,足以证明是伊比利亚人早年渡海来到这里定居的。而贴近高卢的地方,人种也酷似高卢人,可能受血缘的长期影响,也可能是气候造就了相似的品行。……高卢的宗教信仰可以追溯到具有强烈不列颠特色的迷信(德鲁伊教)。语言大同小异。喜欢挑战危险,同样胆大,危险临近时,却同样胆怯退缩。然而,布立吞人相对更有民族精神,长久的和平生活并没有使他们变得软弱。……岛上常常阴雨连绵,天空晦暗,没有严寒气候。白天比我们这里长,夜晚比较亮。在岛的最北边,夜间很短,日落和黎明几乎没有区别。……除了橄榄、葡萄以及通常在暖和地区才生长的植物外,岛上盛产各种农产品。由于土壤空气的湿度太大,农作物长得快,成熟却很慢。

公元78年,富有才干、精力充沛的阿格里科拉出任不列颠尼亚总督。任期初年,他没有搞例行的礼节性巡视,而是讨伐仍然不服从罗马帝国权威的人。他斩尽杀绝了一个曾经屠杀了罗马的一个骑兵后备中队的大部落。他也征服了当年苏埃托尼乌斯在波狄希亚起义时所放弃的摩纳岛。阿格里科拉既有政治家的人道,又有军事才能。他的女婿塔西佗写道,阿格里科拉宣告过:“如果征服以后就实行压迫,那将一无所获。”他减轻了纳贡粮,并且鼓励资助神庙、法庭和住宅的修筑。他为酋长的儿子们提供通识教育,宣称“喜欢布立吞人的天生力量,而不喜欢高卢人的吃力作风”,博得了不列颠富足阶层的好感,使他们愿意穿罗马长袍,接受各种罗马风尚。“他们潜移默化,学会了各种堕落倾向(休息室、泡澡和盛宴等),他们愚昧地把这些事物叫做文明。其实,这种文明只是奴役的一部分。”

虽然罗马的元老院和统治阶层常常宣传说,帝国仍然谨遵奥古斯都大帝确定的政策,保持疆界不扩张,但阿格里科拉还是获准在不列颠尼亚发动了6次扩张战役。在第三次战役中,他挺进到了泰恩河。军团每前进一步,都有船队从海上运送给养。在第五次战役中,他到了福斯河和克莱德河一线。他本可以卡住不列颠的这个细腰地段,掘壕固守。但是,如果不能制伏被他赶到北边去的那些强大部落和大批拼命的武士部族,这个罗马行省就无法安全,也不会有持久的和平。其实,不到达海滨,阿格里科拉显然不愿意在任何方向停止扩张。所以,他带着全部人马再度北上,发动了第六次战役。如今,他的处境岌岌可危,因为过去的不幸教会了布立吞人,不团结必受惩罚。

总督的女婿有这样一段叙述:

我军大胜之余,兴奋地喊道,必须深入喀里多尼亚,一鼓作气,不断战斗,直达天涯海角。但是布立吞人自认为,他们与其说受挫于我们的勇猛,还不如说是我们主将巧用战机。所以他们自大之心不减,武装青壮年,把妻儿安置到安全的地方,集会举行神圣的仪式,共襄诸国联盟。

罗马统治下的不列颠

公元83年,决战在格劳皮乌斯山丘展开。至今无法确定这个地方之所在,有人说是在基利克兰基山口。塔西佗详述了这场著名战斗的经过,不过未必可信。不列颠尼亚剩下的整个喀里多尼亚地区,一大群穷困潦倒、东躲西藏的人怀着“不自由毋宁死”的决心,以四五比一的数量优势,同指挥有方的罗马军团及其后备队对阵。毫无疑问,这些军团中有许多不列颠的叛徒在效力。可以肯定,塔西佗明显夸大了土著军队的规模,荒山野岭之中,不可能有现成的军械。即使人数可观,想必也是很有限的。正如古代许多战役一样,败者显然是错估形势的一方。当起义军中大多数人还没意识到殊死战斗已经开始的时候,败局却已注定了。预备队从山上冲下来,想取胜为时已晚,但正好赶上和溃败的队伍一起蒙难。在格劳皮乌斯,不列颠最后一股有组织抗击罗马政权的力量灭亡了。据罗马人记载,这次战斗中“杀死敌军1万,我方损失360人上下”。在确保大英帝国长期统治印度的普拉西战役中,克莱武也是用较小的代价以少胜多的。

彻底征服岛国的道路此时已经铺平了。如果当时阿格里科拉得到帝国政府的鼓励,或者至少获得它的赞助,那么历史的进程也许就会改写。可是,对罗马来说,喀里多尼亚问题只是轰动一时的新闻,而真正的压力是在莱茵河和多瑙河之间。罗马比较慎重,因此,一批幸存的布立吞武士得以在薄雾蒙蒙的北方苟延残喘。

100年以后,卡修斯写道,这些人造成长期的财政负担,还困扰着南方定居地区。

不列颠尼亚有喀里多尼亚和密埃台是不列颠两个分布辽阔的部落。密埃台人居住在将岛国拦腰截断的哈德良长城附近,喀里多尼亚人住在长城外。两者都生活在缺乏水源的旷野丘陵,或者地广人稀的沼泽地带,没有城墙,没有城镇,也没有耕作,只靠游牧或采集坚果为生。鱼类虽然很多,但他们不吃。他们在草棚里栖身,赤脚裸体,群婚群育;抢劫成癖,但大多民主议政。……他们忍饥耐寒,肯吃苦,会躲在沼泽中忍受多日,只有脑袋伸出水面,在森林中靠树皮草根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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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荒凉的北部和西部,山区还庇护着自由,但在其他地区,罗马征服和绥靖的事业终于完成了。不列颠尼亚变成了罗马帝国的45个行省之一。奥古斯都宣布,罗马帝国的理想就是建立一个自治行省联邦。每一个省组成独立的行政区,省内各个城市确立获得其宪章的权限。分成两种省份,受到野蛮人的侵扰、有起义的省份,帝国必须派驻军队,其他省份则不需要这样的保护。驻军的省份直接受皇帝管辖,能自保的省份至少在形式上是通过元老院的中介加以管制的。但是,所有省份通行一条原则:行政形式要因地制宜。种族、语言或宗教上的差异,都不阻碍罗马制度的普遍性,有的只是阶级区分。在秩序稳定的世界中,阶级差别通行无碍。有罗马公民,有大量的非罗马籍公民,还有奴隶,但是奴隶阶级中的幸运儿可以跻身于正式公民之列。于是,建立在这些规定的基础上,不列颠从此生机勃勃。

(1) 阿格里皮娜(约16—59),罗马皇后,暴君尼禄的母亲。

(2) 志留人(Silures),也译西卢尔人,原定居于威尔士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