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君莫想;钱,君莫想。大有深意啊,其中韵味,值得细品。先生高才,义山不胜佩服矣。”
青年文士,说是青年,其实称他中年人亦无不可。看他年纪,应该是和李瀍相仿佛,李瀍今年虚岁二十六,已近而立之年,这个年纪,长相老成点就是中年,保养得好些,说是青年也没错。
其实义山是他的字,他的名字叫李商隐,此行是入京赴考去的。他已经看到了李瀍的车夫是个宦官,但也没太放在心上,宦官接送的诗人,从李太白起,就并不罕见,这位看起来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兄弟身负如此高才,会被宦官接送入京也不奇怪。
至于来不及通名什么的,那就更是不足为奇了,诗人么,专心作诗,忘了通名什么的就再正常也不过了,压根就不值得计较。
其实也就是他没报名,而是依照时代习俗报的字,不然李瀍肯定得震惊一番,花间派两大代表之一,不愧是大唐,居然随处就能见到一位名诗人。
这倒是不奇怪,晚唐时,大唐能控制的疆土也只有两京周围了,其他都是藩镇们实控的地方。诗人们也没了盛唐、中唐时的浮躁,都老老实实的开始科举,也不再想着赴边疆,在边将幕府中博个前程了。
李瀍这时代,不但朝中有个白居易,其实还有个刘禹锡,也是久在朝中,加上面前的李商隐,以及花间派的另一位代表,温庭筠,都是这个时代任过官的,最后,还得加上那位和战国名将同名的杜牧,他这个时代的诗人正经不少呢。
当然了,这些诗人往往只是文章做得好,实际的政务能力,都是和李白差不多的,就是几近于无,再加上晚唐的局势,就算房杜复生,也是难挽大局了,遇到一百个诗人,也不如真遇到个名将李牧。
至少有个名将,可以真的扫平藩镇、异族,真的重兴大唐,这一堆诗人却是啥用也没有的。
“先生过赞了,孤乃当朝颖王,这次赴京是因为皇兄病重,所以应召而去……”李瀍话只说了一半,因为应宦官的召去当皇帝,这话他觉得有点丢脸,说不出口。
“原来是殿下当面,商隐失礼了。”李商隐却是大吃一惊,连忙跪下行礼。
当朝天子病重,算得上是举国皆知的大事了,李商隐虽只是个举子,但也是个关心时政的举子,他知道颖王代表着什么,这分明就是下一任的皇帝啊!如此高才的皇帝,莫非大唐祖宗们显灵了,江山重兴有望了么?
他赶忙大礼参拜,现在就行皇帝礼还有点早了,但深谙时政的李商隐又怎会不知,从四年前的甘露之变开始,当今天子就被宦官们软禁在宫中了,去年连太子都死于非命了,现在能被迎入长安的藩王,就是未来的天子啊。
至少宦官们已经认可了,说起来是比较丢脸,但现如今,就是这世道,宦官们控制着御林军,拉出去平藩镇是没能力,但拿捏皇宫还是很稳的。
“先生无须多礼,不对,你说你叫什么?李商隐?”李瀍下意识的就想伸手相扶,但听了李商隐自报的姓名,手却是一顿,好嘛,李商隐啊?这就入手花间派诗人一枚?
前面说过,晚唐的诗人在唐廷中占了颇大的分量,多数都是通过科举上位的,也都是些小官。白居易的《琵琶行》里那种我自谪居浔阳城的句子,在他们的诗句中可谓比比皆是,见到个诗人并不奇怪,但随便在路上就碰到个李商隐还是挺有趣的。
李瀍的穿越更多不是因为熟悉这个时代才选的,更多的是因为后世太难混,加上和原主同病相怜才选的。想着好歹是来当皇帝的,咋也比经济滑坡的后世强吧?躺平呗,唐武宗的功绩也确实没啥了不起的,赶着干就能超越原主吧?再说就算高血压的病治不了,好歹也能当几年天子再死,不亏。
要不是这种考虑模式,说啥他也得选正德朝啊,那是真正的皇帝,大一统王朝的,而且正德死的又那么早,那么令人遗憾。
现在赏赏风景,就遇到了李商隐,李瀍的后世码字工本能开始苏醒了。
李商隐,这是不是天选之子的主角光环开始启动了?这人在处理政务上没多大用,但他的诗才可是得到了当代以及后世的承认的,花间派的代表人物,这都开宗立派了,虽然是后世的分类法居多,但当时的人大概率也是认的。
自己若将李商隐留在身边,是不是能趁势将朝廷里的诗人都统合起来呢?
的确,房杜复生,也没法在这个时代发挥什么作用,更别提李杜了。诗人写的诗再好,在晚唐这个时代也是没什么大用的,既平不了藩镇,也奈何不了异族,可只要将所有的诗人集中起来,还是能发挥作用的。
啥作用?控制舆论呗。
现在没报纸,但诗想流行起来还是挺容易的,抄一张纸就行了。
就拿自己临行前看的那些史料来说,武宗时代,西域的归义军已经快要起来了。张议潮是848年兴的兵,十余年就打跑了吐蕃。眼下是839年,距离归义军归唐已经很近了,若是自己登基就派出使臣,兴许还能呼应一下这支孤军呢。
派兵暂时不敢想,可通过李商隐笼络一大批当代诗人是绝对可行的,舆论造势啊,这么一大批诗人,能写出多少优秀作品啊,数都数不过来,至少消息传到张议潮和归义军将士耳中,他们也能知道自己没被放弃,心里更火热了不是?
此外,武宗朝的主要成就还有平回鹘和昭义镇,回鹘是自己作死,入了两次关中,领导层就奢侈、腐败起来了,比突厥人容易对付得多。昭义镇就相对复杂了,与其说是中央出兵把昭义镇给平了,还不如说是他自己的内部崩解了。
内部崩解,说的是昭义节度使刘从谏病死,其侄刘稹意图割据,不听朝旨,然后武宗和首辅李德裕独排众议,出兵讨伐,然后一举建功。但仔细研究下,这次平叛根本没打仗,是对方内部出了问题,内外夹攻之下,才拿下的,根本没动刀兵。
泽潞节度使,就是后世山西边上的泽州,加上河北的潞州,弄出来的一块地方,朝廷拿下这里,算是往水泼不进的河北伸了伸手。
具体是怎么打的,李瀍还没来得及细看,但既然是内部问题,通过李商隐整合的诗人纵队就有用武之地了。
舆论攻势啊,具时代特色的爱国诗轰炸,就不信炸不死你们。
想到这,李瀍连忙换上一副笑脸,语带惊喜的相扶道:“不必多礼,竟是樊南先生当面,是孤失敬了。”
李商隐现在这年纪,八成是才出茅庐不久,应该还没啥名声,人家是写了六百多首诗,才最终成名的,李瀍有心想奉承,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索性他看过李商隐的生平,知道对方的号,这才得以做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模样来。
“孤此番入京,心下也是忐忑得紧,见到先生,也是缘分,不如先生便暂时跟随小王如何?”
“敢不效命!”李商隐自然大喜过望,他没有看穿人心思的本事,自然不知道李瀍对他有诸多图谋,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路上看个热闹,这官职就自动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