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向阳的话像一块烧红的炭，猝不及防地掉进齐小麦的心里。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无措地攥紧病号服的衣角。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耳边监护仪的滴答声被无限放大。
“哎哟，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赵琳琳打着石膏的腿架在轮椅上，眼珠转了转，“小麦要是没有哪不舒服的话我就叫护士来抽血了啊？”她故意提高音量，成功引开了话题。
穿粉色制服的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橡胶手套发出“啪“的声响。
“齐小麦？”
“嗯。”
“没有哪里不适的话，我们就先做个抽血检查。”她简短地说完，看齐小麦点了点头，取出压脉带绑在齐小麦纤细的手臂上。
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夏向阳突然上前一步：“请轻一点。她怕疼，别弄疼她了。”他的声音发紧，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他用手遮住她的眼睛，齐小麦看见他卫衣下摆被自己攥出了褶皱——这人怎么比他还紧张。
“我会小心得。你别太担心。放轻松。”护士耐心回道。
棉签按在针眼上时用了点力。齐小麦倒吸一口凉气，夏向阳的脸立刻白了三分。
“待会要去做个Ct，做完ct后你如果没有感觉不适的话多喝点水。”护士提醒完走后，夏向阳突然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崭新的二维码，“可以加个微信吗？我想……”
齐小麦下意识往后缩：“不用了...”
“哎呀给我！”赵琳琳一把抓过齐小麦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滴”地扫了码，“我们小麦在杭州也没多少朋友，多一个也互相有个照应多好。”她手指翻飞，备注打得噼里啪啦响——帅气校友。
CT室的门“咔嗒“一声关上时，齐小麦才发现夏向阳也跟着进来了。幽蓝的仪器灯光里，他站在警戒线外，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她。当机械臂开始移动，他突然用口型说了句“别怕”，双手比划着滑稽的心形。
“3号床家属请出去。”技师不耐烦地挥手。
“那不是...”齐小麦刚要解释，夏向阳已经乖乖退到走廊。透过观察窗，她看见他踮着脚张望，像只被关在门外的金毛犬。
直到夏向阳的手机铃声打破宁静。“好，我马上来。”
他握着电话，眼睛却还黏在齐小麦身上，等齐小麦做好ct出来将她送回病房后，他温柔道，“室友有点事，我晚点再来。”尾音上扬得像句小心翼翼的询问。
第二天清晨，消毒水的气味里混进了食物香气。齐小麦睁开眼，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三样东西：一碗冒着热气的西湖藕粉，一碗红薯粉，一盒剥好的石榴籽。
“老大，你观察的真仔细。知道我喜欢吃红薯粉和石榴？”齐小麦话高兴道。
“我这腿你觉得能买？”赵琳琳靠在床头，正往石膏上画涂鸦，“那小子天没亮就来了，说怕打扰你睡觉，放下东西就走了，贴心的狠勒。”
初中时她确实常在课间啃石榴，籽粒经常溅到同桌身上。还有——她的目光顿住——一朵新鲜的银杏叶，被露水打得湿漉漉的。
齐小麦用指尖碰了碰银杏叶。叶脉上还沾着晨露，凉丝丝的触感让她想起初中校园里那棵百年银杏。每年秋天，金黄的叶子会落满广播站前的台阶。
“昨天他说初一就喜欢你，比你低两届，算算当时你初三，现在也七年了吧。”赵琳琳突然说，画笔在石膏上勾出一片叶子形状，“七年了还记得这种细节...这人真可以处。”
“你不觉得他很奇怪吗？我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邻居，我从未见过他。”齐小麦猛地拉上被子，声音闷闷的，“你不觉得他更像个骗子？”
“这么帅能是骗子？在学校他应该是很受欢迎的类型吧。他随便往那一站，白富美应该也有倒贴上的。你一个没钱的小职员，别人图你什么？图你没钱图你冷血无情？”赵琳琳不急不慢道。
夏向阳还是天天准时出现。第三天带的是虾仁小馄饨，第四天是定胜糕配龙井茶，第五天——齐小麦终于爆发了。
“你烦不烦？”她把保温桶“砰”地搁在桌上，“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
夏向阳的睫毛颤了颤，却笑着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纸袋：“今天的是葱包桧，你小时候在校门口常买的..小麦，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或者不好，我可以改……”话音未落，齐小麦已经抓起枕头砸了过去。
“滚！”羽毛纷纷扬扬落下，有几片沾在他发梢上，像个荒唐的王冠。
病房门关上后，赵琳琳长叹一口气：“昨天去换绷带的时候我碰到他拐着他室友散步，我跟他打招呼，他室友居然把我当成了你。手舞足蹈。他喜欢你这件事，全世界好像就你不知道。”她转动轮椅，石膏上的银杏叶涂鸦正好对着齐小麦，“他可是HN市高考状元，清华招生办上门抢人，他非要报浙大。你小时候就梦想来杭州的声音未免太大了点吧！”
齐小麦盯着石榴籽发呆。那些晶莹的红宝石排列得整整齐齐，像谁精心数过似的。
“刚入学就拿了国奖。”赵琳琳掰着手指数，“长得又帅，以他这条件，追他的女生应该能从钱塘江排到西湖，可人家就认准了初中时暗恋的学姐...我要是有这么一个拿命追我的人，我高低和他谈个恋爱……”
“老大！”齐小麦猛地抬头，“你别取笑我了，你觉得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偶遇只能发生在电视剧，说是我邻居，还初二就喜欢我，你觉得可能吗？俗！”
“怎么不可能，我觉得他很真诚。真不真实你打电话问问你爸爸有没有个姓夏的朋友不就知道了。”她突然压低声音，“昨天我看见那小子在走廊等你睡醒的功夫，他还在学习。挺有上劲的一男孩，真不像骗子。”
齐小麦低头看了看手机，出车祸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跟爸爸说了。他担心起来的话，杭州恐怕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吧。
第六天清晨，齐小麦很早就醒了。七点的住院部走廊空荡荡的，只有护士站亮着灯。她看见夏向阳蜷缩在等候区的长椅上睡着了，怀里抱着保温桶，旁边还放着一本她看不懂的英文书。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的睫毛在梦里轻轻颤动，像蝴蝶的翅膀。齐小麦静静的看了他一会，他五官绝对标志，挺拔的鼻梁使他的侧颜异常好看，不算白的皮肤更是衬的他整个人格外有男子气质。
齐小麦推了推他，夏向阳立马弹坐起来，见是齐小麦，瞬时慌了神，慌乱的整理了下衣服，才将保温桶递给齐小麦：“你醒了。我不小心眯了一会。今天早上尝了五家店才找到记忆中的味道。和海南初中你经常去的那家味道只差那么一点点。”
齐小麦突然注意到他左手虎口处有一道新鲜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她张了张嘴，那句“别再来了”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变成：“明天别买酸辣粉了，太油。我已经不爱吃了。”
夏向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有人往里面撒了一把星星。他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那...那喝点蜂蜜柚子茶？我熬的，不甜...杯子是新的……”
赵琳琳推着轮椅出来看到这一幕，实在憋不住笑意干咳了几声：“哎哟，小麦你快帮我换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