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之下,直至夜深。
确定已将礼第一篇以及叔孙通的心得全部记于心中,将阖这才伸了个懒腰。
床榻已被苏建整理妥当。
论及内务,苏建一个小宦人总能收拾的井井有条。
可惜……不是使女。
将阖爬上床榻和衣而卧。
“今日我那舅舅又来过了?”将阖开口问道。
“午后来了……”苏建回答道。
“哦……”将阖点了点头,将衣服解下躺在床上。
难怪母亲心情不佳……
昔日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如今有心理落差其实正常。
但都过去这么久了,总不可能整日都这般幽怨。
今日能如此情绪不佳,还得多亏了自己的舅舅。
说是舅舅,其实也没那么亲,熊莞和自己的母亲是同父异母。
其人怎么说呢……贪财,好享乐,胆子小,总之身上一大堆劣性,这不是将阖的评价,而是所有人对熊莞的评价。
也正因为如此,其实自己的母亲一开始并不待见这个同父异母舅舅。
毕竟……那个时候自己的母亲如日中天,自然不希望家里的亲戚给自己丢脸,让自己脸上无光。
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舅舅熊莞算是母亲芈喜的污点。
也正因为风评太差,熊莞却阴差阳错没和昌平君谋反牵扯。
无他……昌平君和昌文君实在看不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
楚系外戚一蹶不振,因为昌平君谋反,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母亲芈喜也没了称后的可能,反倒是和舅舅熊莞亲近了起来。
没办法……死的死,逃的逃……
母亲芈喜虽然没有被过多牵扯,但是宫内使女被清了一轮,身边已经没有家乡人。
母亲是思慕乡音和亲人。
而自己的便宜舅舅熊莞则是为了打秋风……
昔日楚系外戚势力如日中天之际,熊莞就没少打秋风,只是那会自己的母亲不待见他。
现在嘛……
入宫来对着自己的母亲说说往日荣光,再引着话头抱怨一下人情冷暖,最后再挤出来两滴眼泪……
总之,一言难尽。
“终究是个麻烦啊……”将阖叹了一口气。
要说这个便宜舅舅贪赃枉法也不至于,真犯了什么离谱的过错,昌平君事发以后,大行株连之时,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可你要说这个舅舅是个好人也不可能。
之所以没被株连就是因为昌平君昌文君看不上他,母亲也不待见他。
这是一件很让人烦心的事情,烦的倒不是对方打秋风,而是为了打秋风做出来的事情和说的话。
现在在那怀念过往的荣光有什么用?
说白了其实就是故意挑拨自己母亲的情绪。
熊莞知道自己的母亲心里有怨气。
毕竟昔日始皇帝能够成功亲政,楚系外戚功不可没。
更别说……往昔荣华和今日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熊莞有自己的小聪明,他当然不会乱说话,可是自己的母亲是一个情绪化的女人。
毕竟,她的前半生太过于顺风顺水。
说实话……有些话其实是极为大不敬的。
也就是始皇帝的威慑力足够,后宫没有太多小动作,母亲又失去了争夺后位的可能……
否则……以自己母亲的言论,迟早有一天会出事。
“得想办法警告一下自己的便宜舅舅啊……”将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不仅要警告自己那个便宜舅舅,也得想办法提点一下和自己不那么亲近的老娘。
夺嫡之事,虽然关键点在于自己,可是身边人拖后腿,其实也很致命。
他不求自己的母亲以及楚系外戚剩下的大猫小猫三两只能够给自己提供什么助力。
但是最起码,不能拖自己后腿。
“还是得尽快住进公子殿,独立开来,否则想做些事情,掣肘实在是太多。”将阖暗暗的想着。
眼下的械林宫,自己的母亲自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万事万物,自然都要由母亲做主。
但凡将阖能够做主,早就将自己那便宜舅舅撵出去正义切割了。
为今之计,也只有尽早独立出去。
不是对自己的母亲有什么怨言……而是将阖有着自己的规划。
诚然,楚系外戚现在大猫小猫三两只可能还有那么一点微乎其微的力量。
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
大秦都一统天下了,还搁那楚系吃枣药丸。
将阖当然要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找到属于自己的支持者。
但绝不能是什么所谓的楚系……
但是……想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也唯有搬进了公子殿,才有可能。
不过……有一说一,自己母亲的心思也并不在自己身上。
之所以还住在械林宫也是因为年龄不够,但是如果能够想办法搞定自己的父王,搬进公子殿想来问题不大。
“哎……年龄小固然有年龄小的好处,但也有年龄小的劣势。”
将阖心里暗暗的想着。
“以后我那舅舅每次入宫,都告诉我。若能知道和我母亲谈论的什么,也都一一记下来。”将阖翻了个身,嘱咐了一句侍奉在一侧的苏建。
“唯。”苏建应声。
“案上剩的酪浆和芽菜,没吃完的你一并吃了吧。”将阖想了想又说道。
“臣……”苏建有心开口。
“不要再说了,孤不喜耗费……守夜挺累的,孤总不能苛待身边人。”将阖摆了摆手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心中……却在幽幽叹气。
没办法啊……年龄太小,没有独立的经济权。
他的言行举止一方面是出于自己上一世的文化熏陶,另一方面也是在邀买人心。
没钱是这样的,只能用自己吃剩下的剩菜剩饭干这种事。
讲老实话,赚钱的手段将阖是不缺的,可谁让将阖没有独立的行事之权?
如果没有母亲的允许,他连出宫都做不到。
“谢殿下。”苏建抿着嘴低头谢恩。
说实话,械林宫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地方没有油水,苏建还是个级别最低的宦官,毕竟他刚从隐宫培训上岗。
一碟豆芽菜和一壶酪浆在将阖看来是当下的无奈之举,但对于这般生活在最底层的小角色看来,已弥足珍贵。
更何况……自打他侍奉将阖的那一天开始,每日都是如此?
苏建在隐宫待过,更知道服侍这样的人物,是多么大的荣幸。
苏建对自己的定位相当清晰,他知道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明确的知道,像小公子这样体恤身边人的主子,对他这般官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行了……孤睡了。”将阖摆了摆手。
邀买人心?
是也不是,只不过是把上一世的生活习惯融入了自己的生活习惯当中罢了。
左右不过做一些惠而不费的小事。
不过是施舍一些善意,施舍一些同理心,将阖知道,上位者,一些微小的举动就足以使人以性命偿还。
“唉……”
可惜,信息发达的上一世,乃至于这一世,上下几千年的历史。
却没几个上位者,愿意付出这么一些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同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