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我接到通知,三天以后接替我们工作的人就会到,届时新人一到我们就能跟来车直接回城,得知这个消息我们都很开心,你妈妈觉得最后三天也不能疏忽了工作,她当时主要带着十几个学龄孩子学普通话认字这些,这些孩子跟她亲,我知道她是舍不得,我看你妈孕期最难受的那些反应都过了,那几天精神也很好,也就没阻止。”
“我也是抓紧的做工作交接的准备,我记得那天立夏,第二天就是我们离开的日子,我就在办公室待得晚了一点,考虑到没有时间跟新人面对面交接了,我尽可能的把工作总结写得详细一点,突然我们邻居朱大哥急吼吼的跑过来喊我,说你妈妈出事了,让我赶紧回。”
“我当时一听就炸了,蹬着自行车就往家赶,天这会已经黑了,村里的路都是土路,周围的邻居夜里舍不得用电,点的灯不多,能见度有限,但我每天都走这条路熟悉得不得了,偏偏越急越乱,我拐错了一个弯,待我发现走错了掉头时,我都快急疯了,满脑子都是你妈妈,脚蹬子踩得飞快。”
“猛的半道上突然出现一个矮矮的黑影在移动,我来不及刹车直直的撞了过去,那个时候我脑袋充血真的什么也顾不得,以为可能撞到谁家散养的狗……等我到家以后你妈已经昏迷了两次了,村医来了,还有两个妇女在帮忙,原来是今天晚上你妈妈在家吃饭起身时没注意身后椅子倒了,然后又一屁股坐了回去,这一下直接把羊水摔破了。”
“好在当时邻居朱大婶有过给产妇接生的经验,听到你妈的呼叫过来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立马打发了老公去喊村医再又通知我,朱大婶见着我赶紧跟我说让我一直跟你妈说话,因为孩子要早产了,让产妇尽量保持清醒,要不然很危险,眼下条件有限,产妇自己要是没有力气生的话,根本等不到去医院做手术大人小孩可能都没了。”
“我也是第一次,他们怎么说我怎么做,你妈妈特别痛苦,到后面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全凭本能,神志不清,我就记得一大片一大片的血从你妈妈身体里流出来,我跪在床边胡乱磕头,大家脸色都很凝重,过了好久我听到朱大婶说孩子脑袋出来了,很快你姐姐出生了,她是个很小的婴儿,还不到四斤,好在一出来就哭了,可能是早产哭声虽然弱了些,村医简单检查一下孩子还算周全,可是有经验的朱大婶很快发现新情况了。”
“你妈妈本来肚子就比别的产妇大,不应该只生出这么个小娃娃,村医也反应过来,一检查果然肚子里还有一个,第一个孩子出生后第二个孩子就没那么难了,很快你也出生了,你差不多是你姐姐的两倍大,接近七斤,你妈妈生产完彻底昏迷了,我还没来得及抱一抱你们,朱大婶家出事了。”
“原来当初朱大哥通知完我,知道自己一个男人也帮不上忙,就去寻还在外面玩的闺女,他女儿三岁,经常跟着大孩子一块玩,一个村子的都是认识了几辈子的,大家也都放心,没想到这回朱大哥见到的却是女儿的尸体,就在离家很近的小路上,他女儿面朝下躺在墙根底下的泥巴坑里,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孩子脑袋底下是快带血的石头,他们就认为孩子是走夜路回家不下心摔倒泥巴里脑袋磕到大石头上丧命的。”
“孩子顺利出生,你妈妈也没有生命危险,村医联系上外头的车连夜的来接我们上医院,我的理智才恢复一点,我家孩子出生了,朱家孩子死了,我一听他家孩子丧命的地点,我真的……我脑子里面就是那个矮矮的小影子,我当时撞上的很有可能不是狗,就是朱家的孩子……”
听到这里,刘凌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爹,试探的压着声问,“你该不会把我姐赔给朱家了吧!”
“嗯……”刘爹抬起脸想,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这么多年的愧疚悔恨一直在折磨着他,他手指攥得发白,他看着刘凌,阿羽的脸仿佛也重叠在刘凌的脸上,“对不起……”
“老爹!”刘凌声调突然拔高,喊完他发现自己竟然无语得颤抖。
刘爹知道自己过失杀人了,他在屋里陪着老婆孩子,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恐慌已经快把他压碎了,都说生死之外无大事,他同时遭遇了,更是大事中的大事,他甚至都不敢出去安慰别人,隔壁女人哭男人骂的动静太刺耳了,男人骂着骂着又哭了,女人哭着哭着开始骂了……
他想去坦白,看到昏迷的老婆和刚出生的孩子,他又开始怕了,他内心煎熬得不行,他杀人了,杀人偿命,可是孩子怎么办,孩子老婆以后要怎么做人,朱家一直待他们极好,他没有办法做出正确的决定。
他觉得自己太卑鄙了,用老婆孩子当借口来逃避这个事情,这可能是他的道德观唯一一次出现了偏差……
在强烈的愧疚感的驱使下,刘爹生出了想要补偿他们的办法,那就是赔他们一个女儿。
想到这里刘爹鬼使神差的抱着先出生的那个女儿往外走,朱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小孩的尸体横躺在堂屋,村医的白大褂盖在上面,朱家两口子,有个妇女正在安抚朱大婶,地上还有把菜刀,朱大婶骂骂咧咧的诅咒命运,又魂不附体的说要死。
刘爹怔怔的望着地上的刀,仿佛下一秒刀刃就割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时黑暗里已经有听到动静往这赶的村民了,刘爹更慌了,他呼吸急促,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小跑进了堂屋,一进屋他就给朱大婶跪下了。
这一跪一屋子人都不知所措,又看他抱着孩子,这个小娃娃本身就是早产,被刘爹抱着明显很不舒服,安慰朱大婶的妇女赶忙接过孩子,刘爹又是磕头又是说“真的养不活”之类的话,声音越说越大,其实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他甚至都不敢睁眼看别人……
大家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一时间也都愣在原地,村医好歹是受过教育的,这种荒唐的行为他肯定要管的,但是他看到朱家两口子原本灰败的眼神有了那么一丝动容,终是情感战胜了理智。
或许,这样安排也不算坏,朱家男人去年给村里挖井伤了下身,再也生不出娃了,唯一的孩子又横遭意外,刘爹的头磕得所有人都跟着不忍心起来,这事就这么定下来。
刚生产完的女人,还不知道自己的昏迷中失去了一个孩子……
没多久,刘妈醒了,醒了就要看孩子,刘爹胆战心惊的把刘凌抱给她,他都想好了,如果老婆问另外一个孩子的去处,就说“不幸夭折”。
很快他发现刘妈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她抱着自己的大儿子满心满眼的欢喜,生产的过程很痛苦,刘妈当时人已经不行了,在加上没有专业产检,家族没有双胞胎的先例,刘妈更不会想到自己怀的是两个孩子,这让刘爹松了一口气,其他人也心照不宣。
离开西北之后,刘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孩子了,直到那天接到老道士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