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姚甜楠将最后一枚铜钱穿进麻绳,钱匣子合上的声响混着更夫的梆子声,在夜里格外清脆。

手边的纸上写的都是明个儿归家要买的东西,除了这一贯钱,荷包里还有二两碎银子,应是够用了。

天光微亮,姚甜楠去外边买了两个肉包子、四个菜包子,将一个肉包、三个菜包递给陈希。

“希哥,咱们赶紧吃。趁时辰还早,先去趟东市,买完东西回来,你再去李大伯家借驴车。”

在之前卖帕子的布庄——素锦庄,裁了些细棉布。

黛紫的给外祖母裁春衫,石青是二舅母最爱的颜色,苍黄和靛青给大舅母和三舅母。

两人又买了点蜜饯、糕点、糖果。

陈希拎了满手的东西,姚甜楠让他先回去,自己奔着卖文房四宝的文山斋而去。

她一进门就被架子上的红木笔搁吸引了。

“这位小娘子是要买东西送人吗?这红木笔搁上边雕的獬豸,是辨识是非、惩罚恶人的神兽。”

“便要这个吧。”

送给二舅舅正合适。

“我给您装好,你看看还要些什么?”

“我还想给家中长辈买两样礼物,一位是先生,一位是爱书,送些什么合适?”

“若是送县学的先生,可以送这个臂搁。这臂搁是湘妃竹做的,其上所刻图案亦是湘妃竹,寓意清雅荣贵、高风亮节。笔墨容易沾污袖口,用这物件能少换洗两件衣裳,很是实用。”

“这竹片弧度确实很贴合手腕,那便留下吧。”

“爱书之人,您要不看看书签?”

“都有何种?”

“书签的材质不同,有竹签、木签、牙签等等,象牙做的牙签太贵了,您要不看看玉竹或者檀木的?”

最后,姚甜楠拿了一叠玉竹的和三片檀木的书签,最后掌柜的还送了一叠雕画叶签。

臂搁送大舅舅,这些书签给三舅舅。

回到家,陈希刚好借了驴车回来,正往车上倒腾酒坛子。

姚甜楠将手上的东西包好,放进准备好的竹编箱笼里,又进屋去拿准备给兄长姐妹们的东西。

两人紧赶慢赶的,终于是在辰中时出了城。

西紫林官道——

竹影斑斓,茶幌被冷风掀起一角,茶摊周围都用厚厚的风布挡起来了。

姚甜楠进来就看见,四哥哥正在灶间热茶,袖口挽起,清秀的脸被炭火熏的微红,神情专注。四姐姐提着铜壶,笑意盈盈的给客人添茶水。

一桌的几位行商正巧昨天去过姚甜楠的酒肆,看见她进来大声招呼。

“哟,姚掌柜。”

“吴掌柜、李掌柜。”

姚甜楠与几位行商见礼,顺手接过四姐姐手里的铜壶。

“四姐姐,掌柜们是我的客人,今日的茶点便算了我的账,烦四姐姐再给添壶好茶。”

四姐姐哪有不应的,自去准备新茶点。

几人还想推辞,姚甜楠漾着一抹笑,一边添茶,一边道。

“这茶摊是我家哥哥的,还兼着卖茶包的营生。一会儿走的时候,拿两包路上喝。若是尝好了,以后行来过往的,还请几位掌柜多给捧捧场。”

几人一听有生意,也不再推辞。

姚甜楠继续同几人闲话。

“这是才走?昨个儿不是说起早就走的?”

“晨起时,驿站那边就闹腾起来,耽搁了些时间。”

“既是耽搁了,今日且慢慢行,注意安全。”

陈希将驴车拴好,进灶间接了四哥哥手里的火钳。

“四哥儿忙别的,我帮你添火。”

不多时,那一桌行商辞行离去,姚甜楠留在外边继续招呼客人。

几人一番忙碌,日头上了中天,才送走最后一桌茶客。

归家途中,陈希在前头赶车,四姐姐坐在另一侧车辕上,哼着小调,怀里装铜钱的陶罐随着颠簸叮当作响,像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奏乐,她身后摞着的空篓在一路错落的竹影下,也跟着摇摇晃晃的伴舞。

四哥哥突然轻声说道。

“今早大伯母来要上个月的……”

刚起了话头便被姚甜楠截住。

“茶摊既归四哥哥管,断没有我一个外人插手的份。”

她沉静而柔和的望着四哥哥,嘴角一抹浅浅的笑意。

“不过,四哥哥若是有拿不定的事,我倒是可以帮四哥哥出出主意。”

“你哪里就是外人了。”

四哥哥有些心疼她的懂事。

“你给出了围布的主意,茶客留倒是茶包的生意,确实不如你在的时候好了。我是个嘴笨的,没你伶俐,等得了空,我还要向你请教生意经。”

山道拐弯处飘来炊烟,晚霞烧得像糖霜山楂。

姚甜楠望着远处老宅在烟气里影影绰绰,这冬日里的寒气也没那么刺骨。

陈希将驴车停在吴家大宅的门前,四姐姐跳下车辕,四哥哥忙伸手去扶。

五妹妹一溜烟从门前的石阶上奔下来,扑姚甜楠个满怀。

“甜姐姐,我想死你了。”

姚甜楠笑着点点她的鼻尖,嗔笑着。

“你这小丫头,是想我了,还是惦记东市的蜜饯。”

五妹妹将红彤彤的小脸埋进姚甜楠的怀里,抱着人撒娇。

“我还买别的了,一会儿你和家里的姐姐们一起吃。”

姚甜楠哄着小丫头,从竹篮里取出一摞油纸包,塞到她手里。

“这些零嘴,都给你管。”

四姐姐将二哥哥和三哥哥喊出来帮忙卸车,二舅母也跟着出来。

“可算回来了!”

二舅母伸手去拉姚甜楠的手,细细摩挲着。

“这手,怎的这样糙了?”

“最近天冷,水沾的又多,不过已经擦油了,过几日就能好。”

几人利落的卸下车上的酒坛子。

“甜姐儿,这些放哪啊。”

“那两个红泥小坛是春玉楼的冬阳酿,抱前厅去,一会儿就喝了,剩下那些是店里的茶酒,留着平时喝。”

车上还剩一个带盖帘的竹编箱笼,和一个布包袱。

姚甜楠和四哥哥将箱笼抬下来,陈希正巧搬完酒出来。

“我就先回了,家里应该等着吃饭了。”

冬至是团圆的日子,姚甜楠不好留下陈希吃饭,只得给了他一个荷包。

“你且赶着驴车,还能早些到家,这段日子你也辛苦,这点银钱当是来回赶车的工钱罢。”

送走陈希,一众人进了前厅。

“外祖父,外祖母。”

“祖父,祖母。”

规规矩矩行了礼。

“今日是冬至,难得一家人团圆,别拘着。”

吴老夫人忙招呼着姚甜楠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