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大理风云

比戛纳的更清澈,却少了份江滩的雾气。

陈默突然撞了撞他肩膀,下巴指向出口处的巨幅广告:林志影搂着刘艺菲,背景是P得湛蓝的洱海,广告语“银铃传情,明珠永照”格外刺眼。

“您看艺菲的表情,”陈默掏出手机,“嘴角上扬15度,跟《麦浪》首映礼应付媒体时一模一样,只有眼尾没笑。”

他又指着她的手,“攥着的根本不是段誉的玉佩,是您送的银铃铛挂坠,镜头只拍到个角。”

接机口的人群突然骚动,刘艺菲的保姆车驶入视线。

宁言看见车窗摇下条缝,月白羽衣的衣角闪过,袖口绣着极小的银铃铛,正是他在《麦浪》剧组设计的样式。

陈默掏出保温杯,往他手里塞了瓶江汉水:“去吧,您的薄荷该浇水了。”

他望着陈默促狭的笑脸,想起在山里时,这个家伙总在他熬夜写剧本时,往他茶杯里丢枸杞,说“未来的大导演不能瞎眼”。

此刻保温杯上的凹痕,还是去年他砸过去的剪辑笔留下的。

“陈默,”他淡淡开口,“如果张纪终敢让林志影真的搂她腰……”

“放心!”陈默拍了拍腰间的DV,“我带了《麦浪》水下戏的花絮,里面有您捞起艺菲的高清镜头,足够让狗仔写出‘金棕榈导演片场护花’的头版。”

保姆车在面前停下,车门打开的瞬间,薄荷的清香混着雪松香水味涌出来。

刘艺菲穿着戏服蹲在车门边,手里捧着快枯死的盆栽,抬头看见他时,眼尾的泪光比苍山的雪更亮:“宁言,你终于来了。”

陈默的DV镜头悄悄对准两人,看见宁言蹲下身,用江汉水浇透干裂的泥土,而刘艺菲的手指划过他的手腕。

那是《麦浪》爆破戏时,他为了护她被创伤的地方。

远处的威亚塔在空气中沉默,却挡不住银铃铛挂坠在她胸口,随着呼吸轻轻摇晃。

“艺菲,”宁言想起了帆布包里的银质船锚,“明天的威亚戏……”

“我不要段誉救我。”她突然打断,指尖抚过戏服暗纹的银铃铛,“我要像楚晓柔那样,自己抓住船板的裂缝。”

她从袖口掏出个小铁盒,“在戛纳买的咖啡豆,一直没舍得喝,等薄荷开花了,我们煮给剧组喝吧。”

陈默的DV不小心撞到行李箱,响声惊动了远处的场记。

刘艺菲慌忙站起身,月白羽衣的袖口露出半截护腕,正是他在武汉送给她的,绣着歪扭的“言”字。

她身子凑近,压低声音:“陈默说你在剪辑室看了十七遍我的威亚彩排视频,是不是怕我摔着?”

宁言的耳尖再次发烫,想起在剪辑室看见她吊威亚时,威亚绳突然卡顿的瞬间。

他迅速转身,指向远处的苍山:“明天的威亚角度不对,该对准你的眼尾。”

保姆车的灯光照亮了稿纸上的水彩画:王语嫣在威亚上转身,衣摆扬起的弧度,与楚晓柔坠江时的裙摆重叠。

刘艺菲笑了,银铃铛挂坠碰着分镜稿上的“宁言”签名:“好,明天我就按您的分镜来,让王语嫣的银铃铛,响在真实的苍山下。”

陈默的DV镜头扫过两人交叠的影子,看见宁言的手指无意识地护在她腰后,像在守护个易碎的银铃铛。

远处的洱海好似传来渡轮的汽笛,与江汉的轮渡声遥相呼应,让2003年的夜风,带着薄荷的清香,轻轻掀开了新的分镜页。

次日清晨的片场飘着山雾,刘艺菲的月白羽衣在威亚上轻轻摇晃,像片被风吹散的云。

宁言站在监视器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铃铛镇纸,目光死死锁住她腰间的安全扣。

那是他昨夜亲自检查过的,却仍抵不过心底翻涌的不安。

“各部门注意,威亚升!”张纪终的扩音器划破晨雾。

钢丝绳攀升到十五米时,宁言听见了异常的“咔嗒”声!

不是机械运转的规律响动,而是金属疲劳的呻吟。

他的瞳孔骤缩,身体先于意识冲了出去,改良过的肌肉纤维在瞬间爆发出超越常人的速度,连跟拍的DV都只捕捉到道模糊的残影。

威亚绳断裂的脆响几乎与他接住刘艺菲的闷响同时发生。

她的戏服腰带在坠落时刮过他手背,银铃铛挂坠撞在他锁骨,疼得他皱眉,却仍将她护在怀里,后背重重磕在沙地上。

“宁言!”刘艺菲的睫毛上凝着雾珠,鼻尖几乎碰到他下巴。

他喉咙发紧,反手按住她后颈,防止她因惯性撞伤:“没事,别怕。”声音比平时低了两个八度,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音。

片场陷入死寂,张纪终的扩音器“啪嗒”落地。宁言撑着沙砾站起身,视线扫过断裂的威亚。

切口处的金属毛边在阳光下泛着钝光,分明是长期磨损未更换的结果。

“张纪终。”他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铁,“这就是你说的‘每日检修’?”

导演的脸瞬间煞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对讲机天线:“宁导,设备组……”

“我问的是你。”宁言踢开脚边的钢丝绳,金属环碰撞声刺耳,“作为导演,演员的安全是不是该刻在你对讲机的每个频道里?”

张纪终的余光扫过围观的场记和武行,突然提高嗓门:“宁导既然这么懂安全,怎么不去管管艺菲的投资人?陈总昨天还说‘威亚戏要拍出亡命感’!”

“让陈今飞来见我。”宁言打断他,袖口的银铃铛刺绣在动作间闪过冷光,“现在。”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刘晓丽的声音,带着晨起的锐利:“张导,你把我女儿摔了?”

声音让导演浑身僵硬,刘艺菲的母亲兼经纪人,永远比投资人更难对付。

山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斜斜切过片场,照见宁言按在刘艺菲腰间的手。

她的戏服暗纹是他设计的银铃铛图案,针脚细密如江汉的波纹。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手指像被烫到般松开,耳后却在她抬头时迅速发烫。

“艺菲,去房车换衣服。”他转身时撞翻了场记的反光板,声音里带着掩饰的沙哑。

刘艺菲却抓住他手腕,月白羽衣的袖口滑下。

“我没事。”她指尖划过他手背的红痕,“先处理设备的事。”

“你有事!”

宁言望着威亚塔投下的阴影。

“设备组过来!”张纪终突然吼向场务,“把三个月前的检修报告拿过来!”

“不用了。”宁言摸出手机,屏幕上是刘晓丽刚发的消息:“威亚绳的采购单显示,张导为了省预算,用了二手钢丝绳。”

他望向导演,“你知道《麦浪》的爆破戏为什么没人敢偷工减料吗?”

对方摇头,冷汗浸透衬衫领口。

“因为我会蹲在炸药堆前,看着每个雷管编号。”

宁言的声音突然轻下来,却像刀背拍在骨头上,“而你……”

他踢了踢断裂的钢丝绳,“连给女主角的威亚绳都敢省钱,你以为陈今飞会保你,还是刘晓丽会放过你?”

远处传来保姆车的急刹声,刘晓丽的红色风衣在碎石路上扬起尘土。

她径直走向刘艺菲,却在看见宁言后背的擦伤时顿住脚步,目光在两人交叠的护腕上停留半秒。

宁言转身望向刘艺菲,她正蹲在地上给那盆薄荷浇水。

用的是他昨夜从洱海打的活水,水珠顺着叶片滚落,像她刚才坠落时眼里的光。

“宁言,”她忽然抬头,指尖沾着湿润的泥土,“薄荷活了。”

他望着她指尖的银铃铛挂坠,想起在戛纳海滩,她用贝壳在他掌心画的图案。

不是船锚,不是银铃,而是个歪扭的“言”字,被海浪冲散前,像句没说出口的告白。

刘晓丽的高跟鞋敲在石板路上,递给他瓶冰镇矿泉水:“小宁,去房车处理伤口。”

她压低声音,“陈今飞在电话里说,‘宁导想见我,得先看懂商业片的安全协议’。”

宁言拧开瓶盖,江汉水汽混着薄荷清香涌出来:“那我就带他看懂——用这根钢丝绳。”

宁言没再理会,转身走向房车,帆布包里的银质船锚摆件硌着后腰,那是陈默在免税店硬塞给他的,说“送给专属女主角”。

他摸出速写本,最新一页画着刘艺菲被他接住的瞬间。

“宁言!”刘艺菲在后面喊住他,举着贝壳发卡晃了晃,“刚才摔下来时,发卡勾住了你的速写本!”

他接过本子,看见内页多了行她的字迹:“这次换我护着你的分镜稿啦~”旁边画着个迷你版的他,正给薄荷浇水,袖口绣着小小的“菲”字。

远处传来刘晓丽的催促,她正在和陈今飞的秘书通电话,声音里带着母亲护崽的锋利:“陈总既然忙,那就让他的安全顾问来谈。记住,我女儿的威亚戏,连钢丝绳的生产批号,都要抄送进我的传真机。”

宁言望着片场中央的威亚塔,新换的钢丝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山雾再次漫过片场,却遮不住房车窗台上那盆薄荷的新绿。

宁言摸了摸口袋里的银铃铛,想起昨夜刘艺菲说的话:“薄荷是最顽强的植物,就像我喜欢你,藏在每个剧组的阳台。”

此刻他终于懂了,有些在意不必宣之于口,就像她护着他的分镜稿,他护着她的威亚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