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东北大地永平屯。
炽烈的阳光透过窗户,均匀地洒在李平酣睡的脸上。
身在东北大地的农村,日上三竿还偎窝子的一律被归结为懒汉,成家的会被媳妇骂,没成家的会被爸妈骂。
李平并不是懒汉,眼下正是秋收期间,每天需要凌晨三点多上地,天擦黑才能回家。
如此高强度的劳作持续了一个月之久,李平家里的玉米终于是全部收完了,所以今天得以休息休息。
在火炕、厚被子、阳光的三重作用下,李平缓缓醒来。
他茫然的坐在炕上,身下还偎着厚被。墙壁上被高温烘烤泛黄的报纸,炕上贴墙摆放的大衣柜,与李平记忆中的家重合了起来。
他自己现在都有点蒙圈,骑着小电驴悠哉悠哉的下班回家,突然的推背感就让自己飞了起来,腾空的间隙,他唯一的想法就是,‘麻蛋,被撞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撞自己的是什么车,男司机还是女司机,有没有逃逸……
不过也算解脱了,上辈子自己过的凄惨无比,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两个姐姐,和那个跟自己过了半辈子却没有得到一个名分的她了。希望撞自己的司机没有逃逸,这样也能留给他们一些赔偿改善一下家庭情况。
“儿子,差不多就起来吧,地里还有点罗烂,你爸先去收拾了,你吃点饭也去帮帮你爸。”一位头裹黄色头巾的妇女推门进来说道。
“妈。”李平强忍心中激动,喉咙哽咽叫了王永萍一声。
前世,他三十二岁就没了妈,自此,所谓的家也就散了。
王永萍一边扯下头巾,一边走向炕边说道:“咋了,感冒了?”
说着伸手摸向李平额头,李平攥住她的手说道:“没感冒,就是想你了。”
“这傻孩子,净冒虎嗑呢。”王永萍抽出粗糙的右手,顺势打了李平肩膀一下。
在王永萍看来只是一夜未见,殊不知李平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叫过‘妈’这个称呼了。
“赶紧起来吧,谁家大小伙子还偎窝子,让人看见了,说媳妇都说不着。”王永萍一边拽过李平的棉被整理着一边说道。
李平套着袜子,嘴贫道:“就你儿子这个长相,到哪都不缺媳妇。”
“就你能,赶紧洗脸吃饭吧。”王永萍将被子放进衣柜就转头出去了。
李平哼着小调,心情愉悦的向屋外走去,眼睛不由瞟到了挂在门边的万年历,“1984年10月26日。”
他向外的双腿蓦然停在了那里,眼睛死死盯着万年历。
这一天太特殊了,这是前世父亲的忌日。
李平夺门而出,不顾王永萍的询问,一味地向发小刘勋家跑去。
永平屯虽然三面环山,但是上山猛兽却很稀少,除了野猪能多一点,其他的基本上都是食草动物,像豺狼虎豹之类的,只是听说过,很少有人见过。
前世,李平的父亲李洪双就是那一小撮见过的,李洪双就是在收地时被熊袭击了,侥幸保住了性命,却被坐断了脊椎,导致下半身瘫痪了,右脸也被熊舔没了。
这成为了李平一生的痛,一直懊悔为什么要贪睡,没有和父亲一起去上地。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睡过懒觉,当然条件也不允许,李洪双高昂的手术费是王永萍四拼八凑来的,加上后续的康复,使得李平一直在还债的路上。
而李洪双也是一个刚强的人,为了不拖累家里,在一次趁着家里没人的间隙,爬到仓房喝了耗子药去世了。
虽然悲痛,但是生活还要继续,李平成为了家里的户主,农忙时就回家种地,农闲时就出门打工,一刻不得闲。
但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在李平还完父亲欠下的债后,母亲又被诊断为肺癌。
怕王永萍也走李洪双的老路,李平和她说道:“妈,如果你也要像我爸似的,那你就去吧,我也拦不住,但是你路上走慢点,我把你俩安葬完,我就去找你俩。”
李平是个撞了南墙都不拐弯,还要将南墙撞倒的人,王永萍听他这么说,确实不敢自寻短见,一直听从李平的安排,积极治疗,直到几年后癌症扩散才离世。
本来李平家虽不算富贵,却也是正常家庭,外无欠债,内无灾病,两个姐姐也都嫁人了,一切都很有盼头,一切的灾厄的开始就是今天。
既然重活一世,他一定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气喘吁吁的跑到刘勋家,他父母都不在家,只有刘勋拿着镰刀和锄头打算出去。
“咋滴啦?让狗撵了啊?”刘勋问道。
李平没时间和他打岔,推开他就往屋里跑,两人光屁股长大,刘勋家的东西在哪他门清。来到他的房间,从炕柜上取了猎枪,拿上子弹就往外跑。
这时刘勋也走了进来,看到他拿着枪火急火燎的要往外跑,一把拽住他:“哎呀我的妈呀,跟谁俩啊这是,要干谁我跟你俩去,咱俩拿个棒子抡就行了,这东西打了人得蹲笆篱子啊。”
刘勋以为李平在外边和别人起了冲突,一时上头想要崩了人家。
李平心急火燎的,没时间和他掰扯,推开他说道:“歪砬子进狗熊了,我爸在那弄地,我得去救他。”
刘勋被他说的一愣,听说不是和人打仗,也就顺势松开了他。
看着李平跑出了院子,刘勋才反应过来,嘴里喊着:“哎呀我草。”
说罢,从仓房里推出自行车就在后边撵李平,想要和他一起去救李洪双。
歪砬子位于村子西北方向一片大山的山脚下,李平家在那里开了一片小片荒种地,距离村里得将近十里地。
这么长的路程,不说李平能不能赶到,即使他赶到了也很难改变什么了。
刘勋追上李平,喊道:“你虎啊?赶紧上来,我带你去。”
李平有心不让他去,但是知道现在不是耽误的时候,也就跨上自行车后座。
刘勋此时也顾不得爱护自行车了,站起来奋力的蹬着,两条小短腿都快蹬出残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