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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清晨七点十三分，林悦在咖啡店门口数到第七辆救护车呼啸而过。她手里攥着刚买的可颂，纸袋上洇出油渍，形状像极了黑胶唱片中心的标签。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陈宇昨晚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胶片电影展的链接，已读未回。
橱窗玻璃映出她今天的装束：浅蓝色衬衫配米色长裤，袖口卷起两折，露出陈宇送的铜制书签改造成的手链。书签边缘的星云图案在晨光中若隐若现，转动时会投下细碎的光斑。
手机突然震动，是陌生号码：「这里是市立医院安宁疗护中心，陈宇先生今早的血检报告有些异常，请问您是他登记的紧急联系人吗？」
可颂从指间滑落，在瓷砖上摔成碎片。林悦盯着那些散落的碎屑，突然想起苹果派那天陈宇说过的话：“有些东西需要足够的时间才能完整。“
2
医院走廊的灯光白得刺眼。林悦在707病房前停下，透过门上的小窗看见陈宇背对门口坐在床边。他穿着宽松的灰绿色病号服，后颈的骨节在布料下凸出尖锐的弧度。床边支架上挂着输液袋，淡黄色液体正以精确的节奏滴落。
推门时铰链发出呻吟。陈宇转身的姿势很慢，像是怕惊动胸口贴着的电极片。他脸上还戴着那副墨镜，镜腿缠着医用胶布固定。
“星云书签好用吗？“他声音比昨天沙哑，嘴角却扬起熟悉的弧度，“我往转轴里加了点荧光粉。“
林悦的视线落在他左腕——那里现在贴着大块透明敷料，皮下埋着的输液港微微隆起。所有线索突然串联成残酷的图案：苹果派时的银戒指是化疗防护，黑胶展上的助听器源于耳毒性药物，那些消失的左手照片是为了隐藏PICC管线。
“胶质母细胞瘤，四级。“陈宇摘掉墨镜，露出眼睑下的青紫，“确诊是在...我们相遇前两周。“
窗外的悬铃木沙沙作响，输液泵发出规律的“滴“声。陈宇用没扎针的右手翻开床头笔记本，里面夹着张唱片展的工作证——照片上的他还留着短发，眼下没有这些病态的阴影。
3
主治医生进来换药时，林悦注意到他胸牌上的名字：程医生，正是黑胶展上那个白大褂。他拆开陈宇病号服领口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碎，露出锁骨下方放射治疗留下的靶形灼痕。
“今天要调整贝伐单抗剂量。“程医生对林悦点头，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唱片转速，“他今早拒绝服用止吐药。“
陈宇孩子气地撇嘴：“那玩意会让听觉模糊。“他转向林悦，突然兴奋起来，“程医生收藏了1953年的《茶花女》母带，比祖母演出版本还早...“
程医生调整输液速度时，林悦看见他悄悄在床头柜放了盒薄荷糖。糖盒标签被撕掉了，但熟悉的药草味出卖了它的真实成分。
4
午后雷雨来袭。陈宇在窗边轮椅上睡着了，输液管在苍白的手背上投下淡蓝色阴影。林悦轻轻翻看他床头的素描本，最新一页是昨天画的——她在试听间戴耳机的侧影，背景音符里藏着行小字：「希望她记住的是音乐，不是医疗器械的噪音」
再往前翻，6月17日的速写让她呼吸一滞：紫茉莉盛开的阳台，正是他们初遇那天的场景。画纸边缘标注着：「如果撑到花期结束...」
素描本最后夹着张对折的纸条。展开是陈宇工整的字迹：
愿望清单：
1.带LY听修复版《茶花女》√
2.教会她做祖母的苹果派√
3.在威尼斯运河边喝咖啡
4.看一次北极光
5....
省略号后面有被橡皮擦反复涂抹的痕迹。林悦用铅笔侧锋轻涂，浮现出模糊的「求婚」二字。
5
雷声惊醒陈宇时，他第一反应是去摸耳后的助听器。林悦扶他坐起时，掌心触到他突出的肩胛骨，像触碰濒危鸟类的骨架。
“今天应该放黑胶给你听的。“陈宇望向窗外被雨水模糊的景色，“雨声是最好的白噪音，能盖过...“
一阵痉挛打断了他。林悦手忙脚乱去按呼叫铃，却被他冰凉的手握住手腕：“没事的，就像...唱片跳针。“
程医生带着止吐针赶来时，陈宇正盯着心电监护仪出神。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形让他露出苦笑：“看，像不像《星球大战》的主题曲？“
当针头刺入他瘦削的臀部时，林悦发现床头柜上摆着个熟悉的搪瓷盆——正是做苹果派那个，现在里面堆满了药盒。盆底那句「时间是最温柔的暴力」在医用棉签的映衬下，显出全新的含义。
6
黄昏时分，陈宇的情况暂时稳定。林悦在自动贩卖机买了热可可，回来时听见病房里传来吉他声。
程医生坐在床沿弹奏，陈宇和着旋律轻唱。那是《Stardust Memories》里最忧伤的一段，他沙哑的嗓音像磨损的老唱片：
“Though I dream in vain
In my heart it will remain
My stardust melody
The memory of love's refrain...“
林悦站在门外，看着暮光中两个男人的剪影。陈宇手指随节奏轻叩输液架，金属碰撞声意外地融入和弦。当他唱到“love's refrain“时，目光突然与门外的她相遇，嘴角扬起苹果派那天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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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视时间结束前，陈宇从枕头下取出个牛皮纸信封：“胶片展去不成了，但这个...“
里面是两张去威尼斯的机票，日期是三个月后。林悦翻开护照，发现陈宇早已办好签证，有效期直到明年春天。
“程医生说新疗法可能有...“他突然停住，改口道，“至少可以试试镇痛泵旅行。“
护士来拔针时，陈宇腕上的医用胶布撕出一小片淤血。林悦用棉签按住伤口，突然想起黑胶展那天他说的：“有些裂痕太深...“
但此刻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依然平稳，像永不消逝的声波。窗外，雨后的第一颗星星亮起来，与陈宇送她的星云书签遥相呼应。林悦将机票放回信封时，在里面悄悄夹了张字条：
「我等你带我去看运河边的紫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