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号

1号逃出研究所之后，沿着小路一直往山下走，他在远离大路。

他心里恐惧万分，前晚，他按照杨慈生事先的吩咐，在杨慈生中间借故出来上厕所时，脱得光光地走进房间，爬上了马瑶的身体。马瑶睡得很迷糊，他尽情地像只雄鸡释放着能量。半夜，杨慈生从外面回来，换回了他。

原来杨慈生当晚离开研究所去了镇上，后面发生的事情他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回事，他只是杨慈生养着用来做不在场证明的。

书店老板已经死了，他立刻失去了价值，杨慈生绝对会像之前处理其他复制人一样杀死他。

杨慈生一开始留下他就是想利用他而已，他还天真地以为对方是被兄弟两个字感动了。

他得赶紧逃走。

他没注意到山路上一直有个人远远地跟着。

1号走了很久，又累又渴。山路越来越窄，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了死路。

果然是条断头路，路下面是高高的悬崖，上天好像安排了他要走这条路。

1号站在悬崖边，心中的沮丧代替了恐惧。往哪里逃，他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原本不存在的人，没有合法的身份，世界不会接纳他，说不定发现他是穿越者的复制品，还会把他关进实验室，研究他，然后被送到世界各地去展览。

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他就应该死了。他能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活到现在，已经是幸运了。

1号越来越觉得沮丧。

不如从这里跳下去，主人一定会到处找自己的，我死了不会泄露秘密，还可以为主人增加三十年的寿命时间。

他终于想通了，一纵身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脑袋最先着地，他听到自己头骨破裂的声音，嘴里有血，世界在自己眼里正在模糊，他要离开了。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

有个女人突然出现，慢慢地靠近他，杨慈生，你就这么死了，你记不记得以前你见过我？我就是那个被你抢了棒棒糖的女孩。

1号勉强睁开眼，茫然地盯着女人，艰难地说，我不是杨慈生，我是他的复制品，我是穿越失败的复制人。

女人蹲下来，开始好奇地盯着 1号的脸。

1号呻吟着，你是谁？你一直在跟着我吗？

女人说，我一直在看着你们，早上开车出去一个，现在又碰到一个，原来你也是穿越的产物。

1号开始吐血。

女人说，我相信你的话，你不是杨慈生，你和他有点不同，你的眼睛里面没那么多邪气。刚才我差点想杀了你。

你就是那个连环杀手？1号想起这段时间他在监控器里面听到的内容。

我不是连环杀手了，我要杀的人已经死了。女人摇摇头，我是杨慈生哥哥也是你的哥哥的老婆，我叫小泥。

1号眼睛里开始流泪，我要死了，我想见见哥哥，我想告诉他一些事情。

小泥渐渐地眼中有了温暖，你果然和杨慈生本人不同，你不会撒谎，我的车就停在山下，我背你走出去，带你回家。

小泥俯下身，像个男人一样将 1号背到了身上。

杨济生在医院接到小泥的电话。

小泥的声音低沉：老公，你回家一趟，我带回来一个人，他要死了。

如同一颗炸弹在杨济生耳边爆炸。

一路上，杨济生心乱如麻。

前几天，狗山的凶杀案新闻他看过，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家里现在有个要死的人，难道小泥又杀人了吗？

杨济生赶回家里，1号躺在沙发上，头顶塞着止血棉，能看到一个血糊糊的洞。

1号闭着眼睛，身体正在慢慢变凉。

这是怎么回事啊？小泥。

小泥讲了刚才发生的事。

他已经不能说话了，在你来之前，他给我讲了你和你弟弟之前的事情，我用录音笔录下来了。小泥拿出一只录音笔来。

哥哥，我要死了，你我是来给你道别的，我本就是个多余的生物，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院长的穿越带走了不该带走的人，导致出了事故，我是事故的产物，还有其他的复制人，都被毒死了。我想告诉你，当年不是你带我去的钡粉厂，是我带你去的钡粉厂，对了，这里的我并不是指真正的我，我叫 1号，这名字是他给我取的。我只有他的一部分记忆，真正的我记忆里主要是我们上小学前的事情，那时我们的感情是很好的，三叔的出现是一个灾难，使他对你起了坏心，他想如果家中只有一个孩子，三叔就无法带人走了。

你那天跟他去了钡粉厂，只是没想到的是，你一看见那个院长，你就在大喊，院长是坏人，我在梦里梦见过这个人，我不要上去，你跟着就往外跑。他追不上你，只好去问院长该怎么办。院长等不及时间，抓住他的手把他拖进了时空列车。是他害你出去后被车撞了，你丢失了记忆，想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以为是你害的他失踪。

他之前有个笔记本，里面记录了很多肮脏的想法，包括想让院长把你带走。他虽然是弟弟，但当时的学习成绩比你好，他读三年级的时候，你还在读一年级，你写不了几个字，一直被学校留级。他第一次用笔记本的时候，你看到了，你拿着笔照着他的字一笔一划地写，被他发现，嘲笑你。后来他就把笔记本藏在外面，这个藏笔记本的地方就是现在的背山公园，他回到这个世界时第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那里。那里以前是镇上的养蜂厂，他把笔记本藏在养蜂的棚子里面。他在笔记本里面把你称为虫子，现在想来是多么一件耻辱卑劣的事情。

本来我们可以和和睦睦一起长大到现在，即使其中一个人被三叔带走，我们还是兄弟，还是可以见面。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他杀人了，他违背了院长说的话，他杀死了以前镇上那个书店的大学生老板，我想他杀死老板的原因是因为老板知道他的过去，老板看起来像是读过笔记本内容，知道他有很多丑恶的想法，老板以前在街上看到他就骂，说他是个坏胚子，以后要出大问题。

哥哥，如果我死了，请记住真正的我。真正的我现在回不去了。他利用了我，我回去他肯定会杀死我的。院长讲了，如果我们这些复制人的肉体全部死亡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命周期会增加三十年。即使这次他放过我，总有一天他还是会杀了我。

杨济生听完录音，心脏剧痛，这种剧痛慢慢传递到大脑，又从大脑回到心脏。眼前开始出现白光，他终于想起来以前的很多事情，现在一下子全部说得通了。

读小学时候，弟弟表现出了令人惊讶的聪明，二年级就能写很多字。父亲很喜欢弟弟，有一次悄悄给弟弟买了一个笔记本，他发现后就在街上捡废品拿去换钱，自己也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笔记本。后来弟弟把笔记本藏在了外面，他放学后悄悄跟踪弟弟，知道弟弟笔记本藏在什么地方。等弟弟离开后，他就去那里把笔记本找出来，照着弟弟的字练，写好后还把自己笔记本拿给书店的老板看，叫书店老板给自己讲是什么意思，因为他认不了几个字，可书店的老板看了说弟弟坏得很，不要学他。

那天弟弟带他去钡粉厂，他见到院长时一下子懵了，前几天有个头顶缠绷带戴眼镜的男人一直出现在他的梦里，说要抓他走，他看到院长时像是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人，他害怕了，所以跑了。他记得头天他悄悄又去了弟弟藏笔记本的地方，抄下来最新的笔记，出事的那天上午，他背着书包，笔记本就放在书包里面，他又去书店央求书店老板给他讲是什么意思。

杨济生还想起来，那个书包最后被撞他的司机扔到河里去了。

原来这么年来自己一直活在无意义的内疚中。

杨济生精神疲惫。

弟弟当年还小吧，做出错的事情还是可以原谅的。他内心深处有个想法在呐喊，同时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在说，让小泥杀了杨慈生吧，他不是你的弟弟。他最终会想当年一样再次害你的。

两个想法在心中吵闹。

小泥在花园里走来走去，像一只狂怒的怪兽，她拿着一只玻璃花瓶，底部被敲掉了，露出锋利的刃口。

小泥，你要干什么？你不要再去杀人了。

小泥凝视着他的眼睛，我会杀了你的弟弟。

他毕竟是我的亲兄弟啊。杨济生央求地说。

你真正的弟弟已经要死了，他现在躺在这个家里。在外面的杨慈生已经不是你的弟弟。小泥怒喝。

小泥，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人？杨济生伸出手，轻轻地抱着小泥。

小泥全身僵硬，悄声说，我也是那次事故的穿越者，只不过我和失败的他们不同，我是成功的。

杨济生似乎听不到她说的，我不管你是什么，你会离开我吗？

小泥挣脱杨济生的手，眼神坚定，我要走了，可能要永远离开你，我们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但我会在走之前除掉该死的人。你心太软了，这会害了你。

杨济生呆呆地望着她，眼中有了泪水。

他想了一会，小泥，看到多年夫妻的情分上，我第一次求你，这是我和我弟弟的事情，你一定要尊重我的决定。我求你在一周之内，你不要做任何事情。你给我一周的时间考虑，你记住，下周的今天，晚上十点，你一定要回到这个家里，我们最后见一次，我跟你讲我最后的决定，请你一定要回来，记住就是下周的今天，晚上十点。

小泥点点头，站立了几秒，突然一下跳起，她轻易地跳到了两米多高的围墙上，跟着消失。

整个世界在杨济生的心里也仿佛消失了。

屋里传来轻微的喊声，哥哥，我好冷。

杨济生回到 1号的身边，轻轻握着 1号的手。

他仔细观察了 1号的伤势，受伤严重。

弟弟，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让你用另外一种方式活下来。

1号的生命特征正在加速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