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风声呜咽，积雪未清，彩云觉得身上涩涩的有一股寒意。
“就是小吉祥儿说的。”她的声音如蚊似蚁，带着几分哽咽。
贾环听她一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他点头，淡淡吐出两个字：“很好。”
话音未落，已是转身进屋，将她一个人留在廊下瑟瑟站着。彩云犹自怔愣间，便听得屋里衣襟摩挲声响，隐约还夹着一声低沉的冷哼。
不多时，贾环已然整装出门。
他身披长衫，腰束玄带，墨发束得一丝不苟，整个人像是从寒潭里捞出来一般冷冽清俊。
他不看她，只道：“你随我来。”
彩云心里猛地一紧，双腿像灌了铅，险些立不稳。她虽未真教贾环入过港，却也在他房中悄悄伺候过数次，知道这位三爷的脾性。若说绛芸轩的那位是水，什么脏的臭的都敢沾一沾；那眼前这位爷就是一把刀，藏得住锋芒，动起手来也不含糊。他若对人好，必是用心用力，他若对人不好，非得想办法要了对方的命才妥帖。
彩云本以为他是要替自己出头，心中一暖，脚步一疾，小跑着追上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劝：“哥儿，哥儿，莫要生气……许是小吉祥儿昨儿个没睡好，才把气撒我头上，我……我一个下人，不碍事的。”
她声音轻轻哝哝，仿佛还想撒个娇。
可她说得越低，贾环的脚步却越沉。他猛然侧头，目光幽冷如霜，淡淡一瞥，仿佛利刃逼人。
彩云一惊，话戛然而止，肩膀不由自主地一缩，额角沁出冷汗，不敢再吭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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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走了很远，这才来到赵姨娘所住的东小院。院子里寂静冷清，仿佛被这座府邸的喧嚣所遗忘。与贾环的住处一样，这里偏僻、简陋，甚至连院墙也被冻得裂开了几道口子。旁边不远便是下人们的住处，冷风从缝隙间钻进来，院内的景象看上去格外萧条。
他一把推开门，吱呀一声，门轴发出一声尖锐的响声，仿佛和这沉寂的院子相互应和。院子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奋力铲雪。那小人儿瘦瘦小小，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正用力将手中的铁锹往地上砸去，雪块被砸得四散飞溅。
却是赵姨娘手下唯一的独苗苗丫鬟——小吉祥儿。
贾环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人们常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偏偏更多的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荣国府里哪有让丫头们铲雪的规矩？不过是赵姨娘没钱没权，底下的婆子小厮们不愿意效力罢了。
他轻轻走进院子，雪地上发出细微的声音。
小吉祥儿正铲得热火朝天，突然抬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小孩子见了大人似的，她赶紧放下手中的铁锹，乐呵呵地打招呼道：“三哥儿，您来啦！”
她小小的脸上满是欢喜，声音脆生生的：“姨娘，姨娘，三哥儿来啦~”
贾环微微皱眉。
一时间有些犹豫这股子火是否该发，若不发火，又怎么恰当的把自己想法说明了。
贾环此来自然不是为彩云拔创，他只是嗅到了危险。自己交好秦可卿乃是秘事，这种事情怎能大庭广众宣扬？若被有些人抓住把柄，难免要被人盯上。
他来只一个目的，让母亲和下人低调。
正在这时，屋内便传来了赵姨娘的声音：“环儿这么早？”
她从屋子里迎了出来，见到贾环和彩云站在一起，眼神里闪过一丝愉悦，随即笑道：“彩云也来啦？快，我才打发人去外面搞了点好料子，赶紧挑挑。”她的眼角眉梢带着几分宠溺，显然昨天的银票让她心情不错。
彩云偷眼看了贾环一眼，低低地应了一声，却没敢动。
赵姨娘似乎没注意到彩云的低沉，只是欢喜地招呼道：“小吉祥儿，别铲了，待会去外面找个小厮来做，告诉他们，别他娘的狗眼看人低，老娘有的是银子！”
“哎~”小吉祥儿一听，立马高兴得咧开了嘴，丢下铁锹就要跑出去。
这主仆俩当真是一路货色，破马张飞的没个章程。
贾环见她如此，心里有些无奈，沉声叫道：“你且等等，我有话说。”
小吉祥儿哦了一声，然后笑嘻嘻跟着贾环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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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花厅里点着暖炉，炉火噼啪作响，将整间屋子烘得暖烘烘的。桌上摆了一堆颜色不一的绸缎，香云纱、苏杭缎、缂丝织锦……翻得有些凌乱，显是赵姨娘刚刚挑了许久。
她正拿着一块雪青色梅花纹的缎子，在自己身上比来比去，乐得嘴都合不拢：“环儿，你看看这块料子，娘穿着好不好看？我想着把这块料子和彩云一分为二，给她做一身旗头襕袄，再做一身直掖对襟衫，剩下的还能做两套春日里穿的坎肩儿呢。”
她喋喋不休，脸上的笑像是绽开的腊梅，冷风也冻不住。
“娘——”贾环在一旁叫了一声。
赵姨娘只当没听见，照着铜镜将布料往肩上一披，回头一笑，模样甚是自得。
“娘——”贾环又唤了一声，语气重了些。
还是没人理他。
贾环有些无奈，索性一把将那块料子扯了下来，重新按回桌上。
“哎呀！”赵姨娘心疼得直跳，“你这孩子干嘛呀？别给我扯坏了，我这块可是上好的苏杭缎呢！”
她还想再去拿，贾环眼疾手快，伸手一扯，将她衣袖拉住，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凝重：“娘，你待会儿再试，我有正经事同你说。”
赵姨娘一怔，看他神色认真，这才将手收了回来，坐在他身边，神色也略略敛了几分，轻声问道：“怎么了？”
贾环没立刻答，只转头朝门口唤了一声：“彩云、小吉祥儿，你们两个也过来。”
两人走到近前。
贾环看着赵姨娘和小吉祥儿，沉声问道：“宁国府红人之类的话，你们还有没有同别人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