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琴兰的指尖还残留着青蚨血的黏腻触感,夜风裹着鳞粉扫过窗棂时,萧寒已经将孔雀蓝的粉末收进牛皮纸袋。
她望着空荡荡的巷口,突然伸手扯住萧寒的袖口:“等等,“
三更天的梆子声恰在此时响起。
城西客栈的灯笼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本该堆满院落的樟木箱不翼而飞。
萧寒用剑鞘拨开草垛,几片凝结着冰霜的枯叶簌簌飘落。“十二口箱子。“他靴尖碾过车辙印里残留的墨绿色黏液,“能在半炷香内转移的,至少需要三十匹快马。“
“但今夜巡防营的调令...“司徒琴兰突然噤声,月光照亮她骤然苍白的脸色。
本该戌时换防的巡城卫队,此刻正横七竖八躺在马厩里酣睡,每人后颈都黏着片指甲盖大小的银斑。
“眠蛊。“萧寒用剑尖挑起一片银斑,“看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两人折返济世堂时,老掌柜的虫蜕记录册正在铜盆里蜷曲成灰。
司徒琴兰抢救出半张残页,岭南蛊师特有的蛇形标记恰好停在“青蚨血“的条目上。“有人要抹掉所有痕迹。“她将残页按在药柜第三格,孔雀蓝鳞粉与焦痕严丝合缝,“但碧磷粉遇热会变成靛青色...“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他们追到城南暗巷时,只看到个浑身抽搐的药童。
少年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司徒琴兰刚掏出银针,三条赤红蜈蚣突然从少年七窍中爆出。
萧寒的剑光比蛊虫更快,斩断的蜈蚣尸体却在触地瞬间化作黑烟。
“是子母噬心蛊。“司徒琴兰的银针在月光下泛青,“母蛊宿主...应该就在百丈之内。“
萧寒突然按住她肩膀。
暗巷尽头的瓦檐上,青色衣角正随着夜风翻卷,这次他们看清了那人腰间的玄铁令牌,青云卫副统领的制式。
司徒琴兰的银针在掌心攥出红痕。
次日辰时,当他们在青云卫卷宗室发现被篡改的巡防记录时,司徒琴兰终于将靛青色粉末拍在李青云案头。“碧磷粉掺了乌沉木屑,整个青云城只有副城主书房熏着这种安神香。“
李青云正在擦拭的青铜剑突然脱手坠地。
这个素来以忠厚著称的中年人后退半步,后腰撞翻了博古架上的青瓷瓶。“琴兰,你听我解释...“他慌乱中踩到满地瓷片,袖口翻卷时露出腕间狰狞的抓痕。
萧寒的剑鞘横在两人之间。“三日前丑时,你在哪?“
“我在...在城北校场...“李青云的喉结剧烈滚动,忽然伸手扯开衣襟。
暗紫色的蛊虫印记在他心口蠕动,司徒琴兰倒吸凉气,这正是《塞外虫鉴》里最阴毒的牵机蛊。
剑光暴起的刹那,十二扇雕花窗同时炸裂。
黑袍人如同鬼魅般从梁上飘落,淬毒的袖箭将博古架射成蜂窝。
萧寒揽住司徒琴兰的腰旋身避开箭雨,剑锋扫过时削断三根悬在梁上的银丝。
“小心蛛网阵!“司徒琴兰的银针射向屋脊,隐藏在横梁间的机关弩应声而碎。
李青云却在这时扑向密室暗门,他腕间的抓痕突然渗出黑血:“快走!他们拿我妻儿...“
一支玄铁箭贯穿他的右肩。
血腥味刺激得蛊虫印记疯狂扭动,李青云在剧痛中撞开暗格机关。
地面突然塌陷,司徒琴兰的披帛卷住横梁时,萧寒的剑尖已经抵住李青云咽喉:“解药在哪?“
“没有解药...“李青云咳着血沫笑起来,瞳孔逐渐蒙上灰翳,“从三年前陆九渊带着天机令投靠幽冥教开始...咳咳...你们就逃不出这张网...“
瓦砾纷飞中,更多黑袍人从地缝里涌出。
萧寒反手斩断缠上司徒琴兰脚踝的银丝蛊,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金铁交鸣之声,十八柄弯刀组成的光轮正破空而来,刀刃上跳动的幽蓝火焰照亮司徒琴兰惊惧的眸子。
“低头!“
萧寒揽着她贴地翻滚,剑气掀翻紫檀桌案挡住刀阵。
司徒琴兰的银针暴雨般洒向阴影处,却只在石壁上激起串串火星。
当第三个黑袍人喉咙被银针贯穿时,她突然发现这些人脖颈后都印着青蚨血图腾。
“是幽冥教的追踪死士!“她话音未落,整面墙壁突然炸开。
烟尘中缓缓走出个戴青铜面具的男人,他指尖缠绕的银丝正连接着所有黑袍人的脊椎。
萧寒的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三年来第一次,他在敌人身上感受到如此熟悉的压迫感,那踏着八卦方位的步法,分明带着天机门“流云步“的影子。
司徒琴兰突然抓住他手腕。
她的掌心全是冷汗,声音却异常冷静:“西南角地砖有机关震响,待会我数到三...“
青铜面具人抬手间,银丝蛊如群蛇出洞。
两人背靠着背站在机关密布的废墟中,司徒琴兰的银针在指尖排成七星阵,萧寒的剑锋垂落一滴混着蛊毒的黑血。
幽冥教众呈环形包围上来,青铜面具人的银丝在月光下织成天罗地网,夜风里忽然响起蛊虫振翅的嗡鸣。
司徒琴兰后颈撞上萧寒的肩胛骨,七星银针在掌心跳成碎雪。
青铜面具人指尖银丝突然绷直,那些僵立的幽冥教众齐刷刷张开嘴,墨绿色蛊虫如箭雨般喷射而出。
“闭气!“萧寒反手斩断三根缠上药箱的银丝,剑风扫落的蛊虫在青砖上蚀出蜂窝状孔洞。
司徒琴兰顺势甩出袖中玉瓶,淡紫色毒雾瞬间吞没半间密室,这是她三天前用砒霜与蛇莓调制的“千机醉“。
青铜面具人冷笑声被毒雾扭曲:“司徒家的丫头,倒舍得用压箱底的......“
话音未落,萧寒的剑锋已穿透雾障。
剑刃刺入肉体的触感不对。
萧寒瞳孔骤缩,眼前被洞穿的黑袍人竟化作泥浆坍塌,是替身蛊!
真正的杀机来自头顶,三十六根银丝结成罗网当头罩下,司徒琴兰的银针在网眼间撞出火星。
“东南巽位!“她突然厉喝。
萧寒福至心灵,剑锋斜挑的动作与三日前在黑市赌坊的情形重合。
当时那个兜售假玉的西域商人,就是用类似角度掀翻八仙桌遮挡暗器,剑尖精准刺入银丝网的生门,青铜面具人闷哼着从梁上跌落。
司徒琴兰趁机洒出把朱砂,蛊虫遇火即焚的噼啪声中,两人撞破西窗跃入庭院。
月光照亮满地残雪,李青云正蜷缩在假山后咳血,他心口的牵机蛊印记已蔓延到锁骨。
“西南角的机关......“司徒琴兰突然扯住萧寒腰带。
她耳垂上沾着的碧磷粉正发出微光,这是今晨特意调配的感应粉尘,此刻正指向池塘边的太湖石。
萧寒剑鞘横扫,碎石飞溅中露出暗门机关。
正要纵身跃入,却见李青云踉跄着扑来:“别动!那是连环翻板......“
青铜面具人的银丝比他更快。
三根染着尸毒的银丝缠住李青云脚踝,将他倒吊着甩向池塘。
司徒琴兰的披帛卷住他手腕时,萧寒的剑已经斩断两根银丝,却在第三根上迸出火星,这根本不是银丝,而是淬了玄铁的“千机线“!
“当啷!“
李青云怀里的城主印鉴跌落在地,暗格中的机关弩应声启动。
司徒琴兰旋身避开箭矢,发簪却被气浪震落,青丝散开的刹那,青铜面具人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
“小心!“
萧寒的剑脱手飞出,贯穿面具人右肩的瞬间,司徒琴兰的银针已封住他七处大穴。
面具脱落时露出张布满蛊虫的脸,那人却在笑:“少侠好俊的流云步......“
话未说完便咽了气。
李青云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疯狂抓挠着胸口的蛊虫印记,直到血肉模糊:“他们给我种的是子母蛊......快杀了我!“
司徒琴兰的银针停在他人中穴:“你书房里的乌沉木......“
“是陆九渊!“李青云眼球凸起,“三年前他拿着天机令来找我,说能复活我儿......“他突然僵住,后颈冒出团蠕动的黑影。
萧寒的剑比黑影更快。
剑锋削去李青云后颈皮肉的刹那,司徒琴兰的银针已挑起蛊虫。
那东西在月光下扭成个“冥“字,突然自燃成灰。“是幽冥教的追魂引。“她声音发颤,“母蛊宿主就在......“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池塘水瞬间抽干,十八尊青铜傀儡破土而出。
它们关节处缠绕的银丝与幽冥教众相连,组成个诡异的提线木偶阵。
萧寒扯下外袍裹住剑柄,三日前赌坊里破解傀儡戏的记忆涌上心头,当时班主操纵木偶的丝线,正是从左手小指开始打结。
剑气如虹,精准斩断第三尊傀儡的左手丝线。
整个傀儡阵突然卡顿,司徒琴兰趁机洒出孔雀蓝鳞粉。
沾染粉末的银丝开始冒烟,青铜面具人遗留的千机线竟开始反卷,将最近的幽冥教众绞成血雾。
“走!“
萧寒拽着两人跃上屋顶。
司徒琴兰回头望时,整座庭院已陷入地缝,喷涌的岩浆将傀儡阵吞没。
李青云突然挣脱她的手,转身扑向火海:“阿芸还在他们手里......“
司徒琴兰的披帛晚了一步。
冲天火光中,李青云最后的表情定格在释然与悔恨之间。
他坠入岩浆前抛来个染血的香囊,司徒琴兰接住时闻到熟悉的沉水香,正是三日前在济世堂失窃的安神散味道。
“西南巷......“她捏碎香囊里的蜡丸,露出半张城防图。
萧寒的剑突然发出嗡鸣。
暗巷尽头传来马蹄声,戴着青蚨血面具的骑兵正在合围。
司徒琴兰突然按住他握剑的手:“他们的银丝怕雄黄酒......“
话没说完就被箭雨打断。
萧寒揽着她滚下屋檐,后背撞上堆满稻草的板车。
追兵的马蹄踏碎车辕时,司徒琴兰袖中飞出的银针正中马眼。
受惊的马匹撞翻路边的酒缸,浓烈的雄黄味弥漫开来。
幽冥教众突然发出惨叫,他们身上的银丝正在雄黄酒雾中溶解!
萧寒的剑光撕开包围圈缺口,却在巷口僵住。
最后一名骑兵用弯刀抵着李青云妻儿的咽喉,孩子脖颈后的青蚨血印记正在发烫:“放下剑,否则......“
司徒琴兰的银针在指尖颤动。
萧寒盯着刀锋上跳动的幽蓝火焰,忽然注意到人质靴底的泥渍,那暗红色的土壤,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