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你小子还威胁上老夫了。老夫今天告诉你,老夫还就吃这一套。随老夫过来。”
杨正道抓住何书墨的胳膊,把他往屋里带。
二人来到屋中挂起的半首诗前。
杨正道抚须道:“你若能将全诗补完,且水平超过老夫,老夫再帮你一次又有何妨?”
何书墨好奇道:“大师不先问问我要求您帮忙的事情吗?”
“你我二人非亲非故,你既然来求老夫,那这事自然是在老夫力所能及之内。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
“先生大义!”
“老夫丑话说在前头。这一次两次出手助你,都是看在你这诗才的份上。若是今日补完的下半首不合老夫心意,那老夫出尔反尔,也并非不可能的。”
“许某明白,岳姑娘,替在下研墨。”
“哦。”
高玥研墨,何书墨盘坐蒲团,闭目养神,酝酿情绪。
经常半夜开人门锁的朋友都知道,开锁容易要钱难,小铁丝一插,一扭,二百块到手,哪个付钱的人都不乐意。
这时候,就得发挥演技,弄得大汗淋漓,热火朝天,最后还得想办法让客户有点参与感,这样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付钱。
何书墨酝酿一刻钟,起身拿笔,但看到高玥研磨出的墨水之后,却突兀皱眉。
“你这墨汁没有文气。”
高玥:啊?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何书墨神色严肃:“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墨汁没有文气,不配我这下面四句。”
那一边,杨正道反复咀嚼何书墨的话。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妙啊,说的真是传神贴切!”
“杨大师,可否请你替岳姑娘研墨?”何书墨再道。
高玥震惊地看着何书墨:你差不多得了,你让杨大儒给你打下手?这一位可是许多魏党高官的老师!你一个七品行走,让大臣的尊师给你研墨,倒反天罡!
但谁知,杨正道并不抵触,反而十分乐意,兴致冲冲地洗干净砚台,重新加入清泉水配合上等墨锭,一丝不苟地研出纯正墨汁。
一切准备完成,何书墨这才露出微笑,毛笔沾墨,一口气补全了整首诗!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未等高玥在心中念完,已然盼了许久的杨正道面色红润,神色振奋。
“好一个乱花渐欲迷人眼!好一个浅草才能没马蹄!好诗啊!许谦小友,老夫果然没看错你!”
何书墨正准备提要求。
但杨正道忽然笑眯眯地搂住他的肩膀。
“许小友,你这诗可有名字?”
肯定有名字啊,钱塘湖春行嘛……
但是看到杨大儒殷切的眼神,何书墨只得道:“不知杨大师有何建议。”
“你这首诗与我有缘,而且你本来就是写给我的。我看不如就叫‘赠杨正道’好了。简单易懂,不会产生歧义。何况这诗能够完成,也有老夫研墨一份功劳,你说是不是?”
你这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来了。
“那我的事情……”
“好说,都可以谈,都可以商量嘛。”
……
京城,太常寺少卿,陈锦玉府。
此时的陈府中,正举行一场小型宴席,几位身着君子衣袍的中年人,投壶饮酒,好不快哉。
酒过三巡,便是该说心里话的时候了。
一位年轻男子酒劲上脸,愤愤不平:“这一次朝堂争锋,我们主推的《兵甲失窃案》,寸功未得。反而被妖妃利用,伤及自身,停职了好几位师兄弟,把云庐的脸都丢干净了!”
“谁说不是呢!这赵世材前几天还号称是三年时间,精心筹备,结果真到了对峙的时候,他被怼得说不出话,分明是什么准备都没有嘛!”
“对啊,要说妖妃狡猾,赵侍郎一时失察,这我们也认。但是,关键在于,这赵世材出师未捷,丢尽脸面,结果魏相他……轻轻揭过,这怎么服众?”
“兄台别说了。谁不知赵世材是魏相爱徒。他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上,私底下不知拜过多少次老师。”
“要我看,真论治国理政,赵世材远不及咱们的陈师兄。”
“不错,当年,若是老师肯学魏相出山,以老师的名望,如今楚国朝局,岂会让他们那一派一家独大?”
“师弟慎言。都是同朝为官,哪有这派那派,不过都是为国效力。”
陈锦玉坐在主位,打断了师兄弟的谈话。
想当年,魏淳不过是云庐书院的教书先生,按排名,还排在他老师大儒沈明修之后。
结果短短二十年后。
魏淳声名鹊起,连带赵世材这种半桶水都鸡犬升天,位高权重。而他老师则因为年纪大了,心性淡泊,逐渐淡出众人视线。
这如何能不叫人唏嘘?
“老爷,云庐来信。”
家丁将一封云庐书院特制的信件送到陈锦玉手中。
陈锦玉打开一看,神色精彩。
当即向众人告辞,乘上马车,前往云庐书院。
……
云庐书院,沈明修小院。
沈明修年纪比杨正道还要大一些,目前正处于隐退状态。
云庐书院的学子,大多数是想借云庐书院作为跳板,进入朝堂为国效力。
但云庐书院中的儒家修行者,却不都是入世的想法,有很多像沈明修和杨正道这样的学者,追求的是不与世人争名,而是只做学问,不为官的出世思想。
高玥今天是开了眼了。
朝堂四品大员,太常寺少卿陈锦玉,在沈家小院来回忙活,端茶倒水,殷勤地像是酒楼小二。
“陈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何书墨观察时机差不多了,便找陈锦玉去说正事。
若是在外界,陈锦玉并不这么好商量,但在他老师的家中,他压根摸不清这位“许公子”的底细。
能与杨大儒谈笑风生之人,应该是杨大儒的弟子之类,和他勉强算是同辈。
小院之外,林中小亭。
高玥在外围放风,何书墨开门见山:
“不知陈大人可否记得一位故人。”
陈锦玉不明所以:“谁?在下的故人不少,公子不妨直说。”
“御廷司,唐智全,大人可否记得?”
陈锦玉瞳孔紧缩,显然对此人印象很深。
当时他科举状元,春风得意,谁知牵扯进案子,落到唐智全手里。
此人为了破案,二话不说大刑逼供,可把他折磨得不轻。
“有点印象,不过往事如斯,当时陛下亲自督案,唐使官下手重了点,本官也能理解。都是为了大楚和陛下,我陈锦玉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陈锦玉淡然道。
一副满心大义的模样,好似浑然不在意当年和唐智全的冲突。
何书墨笑道:“陈大人,您不觉得手里的茶杯太烫了吗?”
陈锦玉下意识松手,却顿时意识到,他被“许谦”耍了。他手里压根没有什么茶杯!
何书墨朗声叫道:“岳姑娘!陈大人想喝茶了,去泡一壶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