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的无影灯在凌晨三点亮如白昼，林夏攥着胎心监护仪的传导线，指甲缝里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招标文件红章印。香槟色套裙整齐叠放在待产包最底层，裙摆上沾染的咖啡渍已经凝固成深褐色斑块——这是她羊水破裂前五分钟，还在修改冷链物流方案时打翻的。
宫缩监测仪发出规律的蜂鸣，像极了公司传真机的提示音。顾明远握着她的手说“别怕“，西装袖口露出的腕表泛着冷光，表盘显示新加坡时间下午四点。林夏突然想起三天前的跨国会议，屏幕里丈夫背后的酒店窗帘纹路，与此刻产房隔帘的竖条纹如出一辙。
“看到宝宝头发了！“助产士的声音穿透镇痛泵的迷雾。林夏仰头盯着天花板的防火喷淋头，恍惚想起上周消防演练时，自己在 maternity leave（产假）申请单上签的字迹有多潦草。胎心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双胞胎的心跳曲线如同两条绞杀的蟒蛇。
“剖吧。“主刀医生的橡胶手套沾着血渍，“你宫颈条件太差了。“手术同意书递来时，顾明远正在接电话：“冷链系统的预算等我回去处理...“他的签字笔迹穿透三张复写纸，最后一笔划破“胎儿风险告知“条款。
手术刀划开第七层组织时，林夏闻到了自己的血锈味。麻醉师的蓝牙耳机里漏出流行音乐，副歌部分混着器械碰撞的金属声：“我们要不要在一起，像孩子般单纯透明...“这是他们婚礼上的背景音乐，此刻在无影灯下扭曲成荒诞的变调。
“姐姐出来了！“护士举起浑身胎脂的女婴，脚环上印着“朵朵“。林夏的眼泪突然决堤——三天前她刚在合同上签下“朵朵冷链“的项目名称。当弟弟的啼哭随之响起时，心电监护仪突然乱频，像极了她上周崩溃的笔记本电脑。
顾明远拍下的第一张全家福里，林夏的剖腹产刀口还在渗血。他的手机镜头始终聚焦在婴儿脸上，画面边缘露出半截输液架，吊瓶标签写着“缩宫素“——这场景后来被设置成他微信封面，直到三年后换成新加坡夜景。
产科病房的月光被防辐射窗帘切成碎片。林夏的涨奶在凌晨两点发作，母乳浸透病号服时，手机弹出冷链项目群消息：“林主任，服务器崩溃！“她单手在键盘敲击指令，乳汁滴在回车键上形成黏腻的薄膜。
“产妇需要休息！“值班护士夺走电脑，“你先生呢？“林夏望向空荡的陪护床——顾明远说要去机场接重要客户，床头柜上留着半杯冷掉的姜茶。朵朵突然爆发肠绞痛，哭声撕破寂静。她抱着孩子来回踱步，剖腹产伤口在镇痛泵失效后苏醒，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黎明时分，婆婆抱着杨絮纷飞的棉被闯入病房：“孩子要裹蜡烛包才能睡稳！“林夏看着被捆成蚕茧的儿子，想起昨天视频会议里被甲方束缚的冷链方案。当她试图解开襁褓时，婆婆拍开她的手：“当妈的连这个都不懂？“
出院那天暴雨倾盆，林夏的香槟色套裙卡在孕前尺码。车载空调喷出冷气，后座的双胞胎安全座椅还是临时借用的样品。顾明远把婴儿提篮塞进后备箱时，林夏发现了他衬衫领口的桃色唇印——与保温杯里漂浮的枸杞形成刺眼对比。
“明远，朵朵的出生证明...“她的话被手机铃声切断。蓝牙车载音响自动接听：“顾总监，希尔顿1908房给您保留了。“后视镜里丈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是给王总准备的。“
暴雨冲刷着挡风玻璃，新生儿筛查报告被吹落在脚垫上。林夏弯腰时剖腹产伤口突然崩裂，血渍在真皮座椅上晕染成新加坡地图的形状。朵朵的哭声与车载导航提示音共振：“前方道路拥堵，预计延误59分钟。“
月子中心的夜灯像冷链仓库的应急照明。林夏堵着乳腺炎发烫的右乳，用笔记本电脑调试温控系统。监控画面里，顾明远正带着客户参观冷库——他托着对方手肘的姿势，与婚礼上带她走向神父时如出一辙。
“林女士，该亲喂了。“育婴师抱着哭闹的儿子闯进来。当婴儿含住破裂的乳头时，视频会议突然接入：“林主任，制冷机组故障！“她咬着毛巾抑制惨叫，键盘上交替出现乳汁与冷汗的水渍。
凌晨四点，涨奶把乳房变成石头。林夏在吸奶器轰鸣声中查看监控，顾明远的办公室亮着灯。放大画面，紫发实习生正帮他调整领带，桌上的星巴克杯印着口红印——色号与去年年会她抽中的圣诞礼物相同。
双胞胎满月宴在暴雨中举行。林夏的套裙腰部缝着暗扣，遮住尚未愈合的刀口。顾明远在台上致辞时，大屏幕突然跳转冷链系统故障警告。她冲进休息室处理危机，溢乳浸透胸垫，在香槟色面料上洇出两圈深痕。
化妆镜里，婆婆正用嚼碎的米饭给朵朵擦牙龈。林夏的手机弹出消息：“林主任，您的岗位由张总暂代。“她转身撞见实习生端着香槟走来，Gucci乐福鞋上沾着蛋糕奶油——与她婚纱照上溅到的香槟渍形状相似。
暴雨拍打着宴会厅玻璃幕墙，林夏在母婴室给儿子换尿布时，发现了顾明远西装内袋的酒店房卡。双胞胎的哭声突然同步，像两列失控的火车对向而行。她抱着孩子望向窗外，雨幕中的城市仿佛被泡发的冷链货单，每一个霓虹灯牌都在滴落猩红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