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雾失忆了,但这不重要。
因为一睁眼,一团火炮弹似的重重朝她砸来!
千雾出了一身冷汗,却一动不动。
她心想,不行,这点距离不够躲开,躲了就是死!
映着绚烂火花,右眼跳了一下,隐隐刺痛,她面无表情感受热气扑面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心一狠,撑开右眼,手指狠狠朝眼球剜去。
眼球却径自从眼眶脱落,跳到千雾手里。
千雾在火焰灼烧到身体前握紧手心狠狠一砸。
砰!
眼球化作无形的防护罩,隔绝烈火,甚至反过来张牙舞爪吞噬殆尽火焰。
原本盛大热烈的火球连火苗都不剩!
千雾端详张牙舞爪的眼球,眼角抽了抽,这是因为右眼神经残留活性导致它看起来是活的吗?
但有点不可能,右眼原本是复古黑红色犹如曼陀罗,现在却凭空蜿蜒自底部生出一串微醺玫瑰般殷红花纹。
那花纹莫名熟悉,但千雾想起它叫什么之前,花纹迅速褪去,眼球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蹲下来,把眼珠捧在手心里,看着安安静静的眼球,沉默地把眼珠装回去。
眼珠回到眼眶,轻微地滚动一圈。
千雾:“……”
她用左眼看了一圈周围环境,危机却不等人。
砰砰砰。
灼烈的火团接二连三炸在周围,在一团火球飞扬在千雾正上空时,眼球安静脱落,撞上那团火,在烈火包围中,吞噬殆尽烈火,然后掉落下来。
千雾捡起来它,仔细用袖口擦干净它,轻声说:“多谢。”
极其安静的沉默后,千雾正打算想办法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忽然脑海传来一道轻声却悦耳的声音,“离不开的,这是封闭的,我看过了。”
千雾动作僵了一下,半响,她沉默地问:“你是我的第二人格?”
右眼球从眼眶跳出来,撑开防护网,抵挡火球。
脑海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不是,我是你的眼。”
眼球成精了。
千雾:“……”挺好的。
她回到正经事上,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虞雪青声音轻缓,“联邦赛场第一战区,军校生参加比赛,淘汰者可退出。”
千雾:“可我是吗?”
虞雪青沉默一下,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千雾摸摸下巴:“没什么,就是感觉我年龄很大了。”
虞雪青哦了一下,忽然道:
“那我也跟你一样大。”
千雾:“……”那不然呢?
她正要开口说话,左眼突然跳了一下,她毛骨悚然,闪身翻过。
波光粼粼的湖水倒映出身后黑色风暴划破空气密度,坚硬如铁。
千雾心中茫然一片,但生死危机之下,她奔跑起来,她顾不上对虞雪青的防备,脑海呼唤
“给我找条路。”
虞雪青待在眼眶里,挣脱出来,高高俯视四周,周围视野无限放大。
然后风刃划过,千雾险之又险跳起来握住眼球塞进眼眶,她声音还算冷静,
“我之前是个逃犯,杀人,放火,或者毁灭一个国度?”
虞雪青回答“很有可能”
她忽然反应过来,“你失忆了!”
千雾没来得及回答她,黑色风暴突然迅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庞大,她以飞溅的水光观察,以这种速度主人支撑不了多久。
但极速奔跑下,她的肉体忽然剧烈疼痛,她双腿开始乏力。
千雾头脑精准评估,以可与风暴媲美的速度奔跑下去,半个小时就要崩溃。
虞雪青也感知到身体超负荷的能量,但不知为何,虽然右眼外缘血丝弥漫,隐隐作痛,却没有负担崩溃的感觉。
狂风怒号之下,虞雪青顾不了那么多,“前方八百米,翻过那座山,我为你开传送阵。”
千雾指出:“我身体没有精神力。”
虞雪青:“我有。”
千雾听到这话,左眼一瞬间波动闪过,但她来不及管那么多,黑色风暴掀起朔石树木那一刻,千雾攀登山坡。
然后半山坡上,千雾凝神,万千道利箭变化无穷穿透风暴,以势不可挡之势,汇聚成五根银色利刃朝千雾射来。
千雾盯着这箭,哪怕仿佛生死之际,她心想,不对,这箭太慢了,还未射中之时就变化出了原型。
还未等千雾理解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右眼蹦出,朱红光芒闪烁,眼球表面眨眼覆盖一个六芒星阵的图案。
眨眼,还未等箭反应,千雾原地消失,留下五根箭,呈包围状入木三分刻在山峰上。
千雾突然扑面吃了一嘴雪,她想呸,最后却只是等雪慢慢融化在嘴里。
虞雪青:“你要倒霉了。”
千雾没在意,“我现在就很倒霉,好多人来追杀我。”
“不,我的意思是,有人隔空对你施了诅咒,是占卜师的诅咒,它会让你凭空倒霉。”
话落,千雾头顶缓缓出现一只乌鸦,千雾盯着它,看了半响,然后闪身避开,礼貌地尊重它的个人问题。
“好的。”千雾情绪平稳问
“那么请问在我中诅咒之前,为什么有人追杀我。”
虞雪青可疑地沉默一会,不知思考了什么,诚实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冲我来的。”
千雾:“……哦”
好像不意外。
虞雪青娓娓道来“我离开你时,视野可以看穿三千丈,视觉可以听懂人类的声音,不知为何,还能使用精神力,虽然只能用吸收储存的,但是却没有什么实质负面影响……”
千雾听着,心想,跟着我是委屈你了。
然后就听虞雪青小声说:“就是可能会泄露一点自身气息,而这气息有点像S级天赋物的气息。”
千雾听了这话心想,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她拨开雪地里的树枝,一脚踏进半尺地,踢开沿途不知所云的易拉罐,饮料瓶,和白色蕾丝红肚兜等不明物,终于爬到最高一颗的雪松上面找到一顶黑色斗篷。
她抖开上面积雪,利落展开,取下右眼,放进去。
虞雪青安静地任由她处置,长卷微翘的睫毛眨了眨,乖巧可爱待在黑色布料。
那颗眼球很漂亮,即使待在黑色布料上,也像一颗调皮捣蛋的小火苗得知闯了祸故作乖巧的待在上面。
当然,千雾心想,你知道它还是会犯的。
“乖一点”千雾淡声道,看不出她要怎么处置这颗怪物眼球。
她带着眼球慢慢爬下去,途中虞雪青忍不住问:“你的身体怎么了?”
千雾倪她一眼,脑海里的声音担忧之情,当然不排除是想在她死了之后另找个主人。
她深一脚浅一脚爬下树,随着树咔嚓咔嚓碎裂声回答她:
“身体崩溃,精神力核消失了,不知有几境的实力,六感天赋不能用。”
还有一个失忆,再完美不过的天崩开局。
虞雪青听了这话,很认真回复:
“要不你还是扔掉我吧。”
但是树从半截直直硬倒下去和树冠雪坠落的声音掩盖她的话,千雾没有听见。
她在松树宁死不屈的那一刻,拽着一根松针,跟荡秋千一样,腰部使力,硬把自己荡上去另一颗树。
为了避免这颗松树也出现一样的情况,千雾顺着树干滑下去,虽然中途突然出现窜出来觅食的冷松鼠,在落地时蹦起来要扇千雾一巴掌的雪兔,千雾还是平安落地了。
虞雪青欲言又止:“要不然你还是趁早解开这诅咒吧。”
千雾正在剥兔子皮,今晚的晚餐有了,“不用,挺有用的。”
兔子挺好吃的。
千雾耐心解释道:
“占卜师的诅咒比较麻烦,它不能靠外力阻挠或者解开,只能靠本人的强大,精神力厚度也好,境界也罢,他们一向信奉强者,只要你够强,占卜师愿意为你大开大门。”
虞雪青低声道:“你怎么知道的?不是失忆了吗?”
千雾顿了一瞬:“或许这是常识性的东西。”
她扒开一只兔子腿,递给虞雪青,“吃吧。”
虞雪青懵了一瞬,那颗如玻璃球一般的眼球剔透漂亮到无可挑剔,光映澄澈的眼球满满是不可思议,脑海里的声音不吭声,表达对她戏弄的不满。
千雾认真告诉她:“你是只怪物眼球,想一想,你跟异兽没什么区别,你是能张嘴的。”
不啊,虞雪青心想,她心里不知为何没有对异兽的认同感,也不觉得自己是怪物,但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她不是怪物还是什么?
天赋物,特行种还是变异的眼球?
千雾还在认真劝说她,“你的身体能眨眼,也肯定能张嘴的,跟眨眼差不多,一张一闭就过去了。”
虞雪青闷闷不乐:“我不吃。”
千雾心道,你肯定是有嘴的,怎么不吃饭呢?
但千雾对这只可爱的怪物眼球的耐心仿佛无穷无尽,竟然也不说什么,它不喜欢就真不劝说了,自己解决完那只兔子。
用黑色披风兜起来那群碎骨头,剃下来的雪兔毛,和鲜血淋漓的内脏,裹成一团,埋在一出隐秘的雪地。
千雾收拾干净一切,捧起一捧雪,雪在她掌心慢慢融化干净。
虞雪青静静注视着她的动作,千雾把它放在右手心,雪飘落千山,她缓缓上山。
虞雪青:“你这是要如何呢?”
风卷着呼啸的雪花,她一步步上山,白丈,千丈,千雾左眼红色沾染薄雾,极轻微的冷沾上寸白皮肤,她说:
“我要扔了你。”
虞雪青轻微转动一圈,神圣圣洁的雪山顶散发浅金光晕,她低声说:
“我不信。”
千雾:“为什么不信,你只是只怪物眼球,给主人带来大麻烦,也是会被扔掉的。”
薄雪融化在怪物眼球身体上。
虞雪青极轻极淡的伴随着雪地咯吱咯吱响彻脑海:
“你给我兔子吃的时候,就不会扔了我了。”
千雾没吭声,她走一步路,实在艰难,下脚落地不是塌陷就是陡坡,寸寸极寒沾染肌肤,手中的眼球却有种安静的祥和。
她走了一天一夜,遇上了暴风雪,躲在山穴睡了一觉,怪物眼球乖乖依偎在她温暖火热的手心。
千雾醒来时癞蛤蟆正守株待兔,千雾用树枝戳死它,虞雪青嫌弃地离得远远的。
她带眼球上了山,暴风雪愈发大,不知什么时刻风变得尖细,窒息的沉默,周围除了风雪声,小动物的声音已经消失,方圆三百里悄无声息。
千雾没管那些,她半途摔了一跤,一瘸一拐地上了山。
霉运仿佛突然失效,千雾后半途到了雪山顶,它是此片赛区最高耸的雪山,远望白雪茫茫。
静谧的,安静的雪轻唱摇篮曲。
虞雪青在她脑海里唱歌:
“呼啦啊,呼啦啊,雪山是神圣的脊骨……
天空啊,天空啊,山鹰是哭泣的血肉……
我将沉睡不眠于此,彻夜不休……
雪山啊,雪山啊,为我奏一曲哀歌……”
千雾只剩下一只左眼,眸如薄冰,那染尽寒冬的雪在她眼中变成雏鹰,鸣鸣地哀叫,雪山成为天神的臂膀,雄伟有力支撑起她,那远处圣洁纯白的大地中间出现金色耀眼的太阳光辉图腾……
轰隆,轰隆,轰隆……
在雪山顶倾倒的那一刻,千雾踏上朝她飞翔的燕鹰,穿透长风利刃,呼伦变换的暴风雪交叉变化化作巨人的胳膊拦截她,雪山却愤怒地扬起双膊朝叛变的暴风雪拍打……
虞雪青清越威严的嗓音洒满雪山:
“阿图拉,阿图拉,额诺伊索依……”
是金色光芒遵从她的指令。
我将为你拦截敌人,我将为你抵御风雪,雄鹰啊,我赞颂你……
燕鹰穿梭在风暴中一阵狂啸,满心疯狂喜悦。
千雾站在鹰上,单膝跪地,安慰似的亲吻燕鹰的鹰喙,鹰顺从地依偎她,在下个风暴来临之前,化作长羽,轻飘飘落在千雾手中。
千雾十指摩挲这根锋利无比的翅羽,柔和嗓音吸引雪花落在它身上:
“诺一索,诺一索,乌是艾伊索?”
勇士啊,勇士啊,它是你的剑吗?
千雾低眉垂眸:“是。”
在她应声的那一刻,雪山动摇,风暴静止,雪落在纯白翅羽身上。
雪山作剑之脊骨,鹰羽作剑之身,雪花作剑之血肉,它不是剑吗?它是剑吗?
——它就是啊。
虞雪青喃喃唱:“艾伊索,艾伊索,艾伊索……”
剑,剑,剑,也或许是,救,救,救?
千雾呼吸带了白雾,声音泠泠,应声:“依诺。”
“那古老的预言啊,英勇的勇士会用鹰羽作的身,雪山作的脊梁,雪水作的血肉,自带着满团烈火,来救她的眼……”殷归途喃喃道。
商禹州沉默注视那有着满头红发的女孩,他说:“预言成真了。”
他们站在风暴里与那个女孩对峙,雪已经不愿再离开母亲的怀抱,为他们效力,女孩眉心是雪山的亲吻。
千雾手心一把窄刃薄身纯白雪剑,它是这世上最干净的雪铸成,被握在这世上最纯正烈火手里,它顺从听从歌声的吟唱,分不清臣服那个女孩,还是她手心瑰丽又诡铱的玫瑰红色眼球。
那女孩说:“你们是来夺走我的眼的吗?”
雀听闪烁不停:“不行,别跟着她走,别说话,神话伊索在生效……,殷归途,殷归途,商禹州”
声音戛然而止,雪山悄声对它说,嘘,别吵到我的女儿。
风声安静,殷归途和商禹州道:“……是。”
话出口,殷归途就咬了咬舌尖,风竟然不能阻止。
他仰头看去,那女孩视若珍宝地捧着手心的眼球,近乎温柔地亲吻血红诡异到极致的怪物眼球,右眼黑洞乌泱泱,与它对视像一个诅咒。
而现在,雪山的诅咒来了。
雪仿佛在唱山歌,呼啦啦,呼啦啦,快活调皮的雪成千上万地翻滚,雏鹰一齐出笼,形成排山倒海的乌压压的云,仿佛幻觉,他们看到古老年代,魁梧热情的人们在雪崩之下载歌载舞,他们跪地祈求
——古拉依,古拉依,依诺依诺。
宽恕,宽恕,以剑之名。
殷归途怔怔地说:“古拉依。”
啪。
在他说第二遍之前,商禹州冒着冷汗啪醒了他:“快醒醒,别陷进伊索里。”
他们的雀听滋滋作响,商禹州猛啪两下,完全报废,他正要抢殷归途的雀听,但雪的愤怒已经积压成庞大的雪球,直直向他们砸来。
商禹州扑在殷归途身上,险而又险翻滚身体避开,他大喊:“用你的风暴。”
半响无人回应,商禹州回头一看,殷归途瞳孔涣散,浅蓝色滴落鲜血,他与商禹州对视,捂住嘴,伸手右手悬浮小型风暴,他身后缓缓浮现未形成的风旋。
千雾抬头,她手心那只艳丽诡异的右眼的神情竟然是悲悯的,神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