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登楼极目霄云外，故园春水尽成哀。

“班长，你最喜欢哪个女明星？班里好多男生都喜欢朱茵，她哪里好啊？”女孩儿眨巴着大眼睛，疑惑的望着我。

我也迷茫的看着她，“我没有喜欢的女明星。”说完我低下头继续做卷子。

“你骗人，怎么可能没有？”她迅速抽走了我的水笔，像个胜利者一样高高举起，“你好好想想！”

我有点懵，这个问题有这么重要吗？混乱中我不知道怎么就蹦出一句“初三了，好好学习吧，马上要中考了。”

她可能是被我突然的“爹味”震惊了，撒娇似的说：“你说一个嘛，你说了我就不烦你了~”

我靠在椅子上，闭上双眼沉思许久，“那……那个……杨恭如吧。”

“杨恭如？”

“对啊，你不认识杨恭如吗？”趁她愣神的功夫，我从她手中夺回我的笔，继续回到卷子里遨游知识海洋了……

问我这个奇怪问题的女孩儿叫李霄云，是个大眼睛、高个子的漂亮女生，很有运动细胞，人也很阳光，她跟我是小学同班同学，但在小学阶段我跟她并没有什么交集，可能男生成熟的比较晚吧，到五六年级还在迷动画片和游戏机，都不愿意跟女生一起玩。后来我跟她上了同一所初中，前两年并不在一个班，直到第三年开始学校对初三的几个班级进行了重新分班，才变成了前后座。

那时的初三年级一共有6个班，1、2、3班在一楼，4、5、6班在二楼，从班级的结构来看，二楼的班级里成绩好的同学占比更高一些，印象中，当时学校并没有对分班这个操作做过什么解释，但是孩子们的感知其实是很敏锐的，基本也知道这么分班是为了什么。

我在初中成绩还不错，被分到了5班，到了这个班以后，基本考试成绩就进不了前五了，对于没有出众外貌，体育也差的我来说，“学习成绩好”是唯一拿得出手的优点，所以我在初中时学习非常认真，生怕自己“从楼上摔下去”。

一个周四的下午，体弱多病的体育老师又请假了，下午的体育课被英语老师占用讲评模拟卷，近两周已经做了十几份卷子了，十几岁的年轻人都感到疲劳。下课时我靠在窗边托着下巴闭目养神，看似在思考人生，实际上在想今天的《恐龙战队》会上演什么剧情。

我正沉浸在大雷神麦克佐德合体的精彩瞬间，突然有人拍我肩膀，我回过头，李霄云坐在我边上，一脸严肃的看着我。

“你咋了？”我好奇地问。

“班长，你……你这周六下午有没有空？”李霄云有点紧张，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

“嗯？有啥事儿啊？”

李霄云沉默了2秒，深吸了一口气，“这周六温夏利生日，他邀请我去参加他的生日聚会，但是我看参加聚会的那些人我都不认识，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啊？”

温夏利，是5班的一个男生，长得不错，篮球打得好，人缘也很好，他经常跟楼下三个班的学生一起打球，我猜测李霄云提到的参加聚会但不认识的人就是这些同学。他这个名字确实很有意思，夏利是个汽车品牌，我小时候的出租车有两种，一种是夏利，一种是桑塔纳，夏利是两厢车，起步价好像便宜一些，有同学议论说温夏利他爸是跑出租发的家，所以给他起了这个名字。我印象里他是个笑点很低的人，他曾经强烈推荐我看《东成西就》，他认为这是他看过最好玩的电影，还把DVD带到学校硬要借给我……

李霄云说完以后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她是鼓足勇气才提出这个“邀请”的。

而年少且愚蠢的我根本就顾不上她的情绪，当时我的脑子里飞速产生了诸多问题：有人说温夏利跟你在早恋，他请你去生日聚会，难道是真的？温夏利生日聚会为什么叫你不叫我？你为什么叫我陪你去？我去的话是不是还要买生日礼物？生日礼物买多少钱的合适呢？但关键温夏利没叫我啊，直接去不合适吧？你为什么叫我陪你去呢，我算你什么人呢？难道你喜欢我？应该不是吧？我不能早恋，学习成绩下降怎么办？我家里没钱，要是不好好读书将来没出路啊……

学习好，不代表脑容量高，也不代表处理事情的能力强，我大脑处理器的线程和内存不足以应对这种情况，在这个关键时刻，我死机了。

李霄云看我半天没反应，就又找补了一下，“我只是想找个认识的人能聊聊天，要不太无聊了……”

我根本没有容量接收跟多信息，经过我愚蠢大脑的处理，最后我默默吐出几个字：“我去的话……不太合适吧……”

说完这句话的当下我就后悔了，因为我至今都忘不了李霄云失望的神情，她眼中的光突然熄灭，像被雨水打湿的火柴。。

那天傍晚的夕阳特别红，她抱着书包离开教室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像根随时会被风吹断的丝线。我在座位上呆坐许久，直到值日生开始拖地，才发现自己的校服下摆早已被汗水攥得皱巴巴。

初中教室的阳光总是斜斜地切过第三扇窗棂，在后排两张课桌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李霄云就坐在我斜前方，那离我是那么近，却又那么远，从那天开始，她再也没有转过头跟我说话，我只能默默看着她的背影……

一转眼，毕业季就到了。那时候很流行写毕业册，让同班同学在自己册子上写一些兴趣爱好、最爱吃的东西、最喜欢的颜色之类的内容，她可能是出于礼貌吧，还是找我写了毕业册，我记得在“你的愿望是什么？”那一栏，我填了“当个差生”。

我从小就是那种听话的孩子，老师和家长都夸我听话，为了获得夸奖我就要一直维护这个人设，这就让我不敢做任何破坏规矩的事情，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会拒绝她的邀请，因为没有东道主的邀请就去参加生日聚会不合规矩，因为早恋会影响学习……

“你是认真的？”她看了一眼我写的愿望，瞪大眼睛看着我说

“是的。”我淡淡的回答。

她笑了，她的笑好像是在祝贺我，祝贺我开始拥有改变的愿望。

“那你要说到做到哦！”

“我会做到的。”

“听说你上的高中帅哥很多，到时候来找你，你帮我介绍几个认识啊。”

“嗯，我尽量多认识几个。”

到了高中，我的成绩果然下降了，别说班级前十，前二十都费劲，倒不是我要故意当个差生，我也挺认真学了，确实是搞不明白，好学生人设就此崩塌，喜提“资质平庸”新人设。

随着身体的生长发育，高中时的我个头高了不少，突破了一米八，但是相貌还是平平，相较于异性，我在同性中人缘更好，所以青春期的爱情萌芽并没有在发生在我身上。

整整高中三年，李霄云也没有找过我认识帅哥，我也没有找过她，我似乎也从来不会主动找任何人。

2006年，我的人生步入了大学阶段，在这里没有老师逼着你做卷子，没有人会把整个班的成绩排序，让你掂量掂量自己的位置，家长也对你宽容了很多，作为我们家族的第一个大学生，父母很是骄傲，虽然我就读的是个二本学校，但对他们来说，是个本科就行。

我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在我们那个年代，你上了大学以后，父母好像就默认允许你可以谈恋爱了，我当然也想谈，青春期爱情不发芽的遗憾必须在大学补上，但是我面临的一个严峻问题是没有经验，就连跟女生正常相处都没有经验……所以整个大一，种子还是没有发芽。

2007年的一个冬夜，那天特别冷，寝室的两个兄弟在玩DOTA，我游戏技术很烂，他们基本不带我玩，所以我就早早的躺进被窝了，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到被窝里真就是纯睡觉。刚刚躺下没多久我的手机响起来“hello，moto……”

再一次联系已经是大学了，具体怎么联系起来的我已经记不清了，甚至忘记了她是给我打了电话还是发的短信，可能是她在梳理通讯录，看看哪些人需要删掉吧。

那天似乎聊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但我只记得她说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喜欢过我，哇！这么漂亮的女生居然喜欢过我，我震惊了，就像陈小春那首歌唱的“我没那种命啊，她没道理爱上我……她走过来说，其实我错了，她爱我”，我欢呼雀跃了好久但这也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肯定一堆人追，所以那次聊完以后我也没多想，就又是好久没有跟她联络。

大学那会儿身边好多人都在谈恋爱，我想着是不是也应该谈谈恋爱了，然后我就想着跟她表白吧，她说她喜欢过我嘛……这又是我人生中做的众多傻事中的一件，第一，人家是喜欢过，不是正在喜欢，过去时了，这就是没有好好读题；第二，我根本没有维护这段关系，高中整整三年没有去找人家，没有用心去了解别人，你凭什么突然说表白一下别人就上赶着要做你女朋友？第三，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现在其实也一般般），想谈恋爱纯粹就是赶热闹。结果可想而知，表白肯定失败，总之就是很丢人，还说了很多失礼的话，但是这次闹剧可以看出女生比男生真的成熟很多，或者至少说明她在那个年纪就已经是一个非常成熟和知性的人，她面对我的各种直男表述都给了很恰当的回应，以我现在的认知来看，我当时说的那些话，换随便哪个女生基本都会骂脏话或者拿饮料泼我，但是她没有。我真的很想为过去的行为跟她说一声对不起，但是现在突然跟她联系提起这个事情感觉怪怪的，有点唐突，所以就写在我的忏悔录里吧，希望她能读到，如果读不到……那就让我继续忏悔吧。李霄云，对不起，我实在太不成熟了，我想为当时的行为向你道歉，同时也很感谢你能包容一个年轻男孩如此不成熟的表现。

当然，这个可能是我自以为是，说不定别人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甚至已经不记得还认识一个我这样的人。

我记得那次惨烈的沟通最后她说“其实嫁给你挺好的，你是个老实人。”这算一张好人卡，我确实挺老实的，没什么城府，有啥事儿都写在脸上，只能说她看人挺准。

到这里我跟她的故事就结束了，最后就还见过一次，是好多年以后了，那时候的我已经结婚生子，她也是。那天我出去见客户，在回来的地铁站里我就看到一个美女走在我前面，我就“尾行”在后面，到站台的时候我就想回头看看这个美女长啥样，结果居然是她……我很尴尬，我一下子当年哪些自己干的破事儿全回来了，然后今天还这么猥琐的看美女，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她却表现的非常大气，大方的和我打招呼，最后我们甚至加了微信，到站分别时客气的说着以后常联系，但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再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