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好一计瞒天过海

“哐——”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声响。

曹爽一脚踹翻了案几,魏军大帐内的竹简、兵符“哗啦”散落满地。

“混账!一个魏延,区区万余蜀军,竟在这千河谷拖住了我们关中十二万大军半月有余…”

说这话时,他额角青筋暴起,佩剑“锵”的拔出,狠狠的插入舆图上的千河谷。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血腥。

“魏延老贼,本都督誓要啖你肉,饮尔血——”

是啊…

本以为诸葛亮死了,大魏高枕无忧。

可现在看来,单单一个魏延就让他曹爽进退维谷,举步维艰。

“砰!”

又是一脚踹出,这次遭难的是整个沙盘,好不容易堆起的千河谷模型…顿时被踹翻,四分五裂。

木屑飞溅中,曹爽的瞳孔剧烈的冷凝,眼前浮出的是乱石轰砸下,魏延伫立在尸山之巅大声呼喊的画面。

——『来呀,魏军杂碎?不怕死的就过来,同归于尽哪!』

——『来呀,今日这千河谷,就是老子的武成王庙!』

呵?

这怎么打?

跟一个命都不要的对手,这怎么打?

呼,呼…

也不知道是这深嵌在脑海中画面让曹爽被震慑到了,还是明明“优势在我”的局面,他曹爽愣是无法取胜——

他越想越气,胸腔中的怒火根本遏制不住。

帐中其余诸将噤若寒蝉,唯独夏侯玄凝视沙盘,他揣测似的分析道:“大都督,末将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啊!”

“唔?”曹爽斜眼睨去,“怎么说?”

夏侯玄指尖划到地图上那被宝剑插入的千河谷地界,分析道:“蜀军若为取陈仓,延续北伐,那么…在我军驰援之前,便该急攻陈仓!”

“可他们却是不紧不慢的等援军抵达…如此,奇袭陈仓的计划已经失败,再度逗留已无意义,可如今魏延非但不退,还带着仅存的残兵死守千河谷...不惜杀敌一万,自损八千…这里边藏着古怪呀!”

这…

经夏侯玄提醒,曹爽心头生起一抹不安。

“你接着说。”

夏侯玄猛地抬头,“那诸葛亮既留下遗策,阳谋奔丧,阴谋北伐…那会不会魏延奇袭陈仓,只是佯攻,是调虎离山、瞒天过海!蜀军其实另有所图——”

总算,魏军诸将中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

诚然,如果说对峙的第一天,第二天,魏军将领反应不过来,也算情有可原…

可这都十几天了…再迟钝也反应过来,琢磨出…这事儿的发展有点不对劲儿了。

可是…问题是不对劲儿在哪?

长安么?总不能是子午谷吧?

说起来,有关子午谷的怀疑,之前郭淮提到过,却被下狱;

孙礼提到过,然后私自带兵巡逻子午谷…

总而言之,此前所有的提醒,曹爽与一干宗室将领都没有当回事儿。

可此情此景,现在听来…就有点毛骨悚然了。

“不对!”曹爽猛地摇头,他表现出了一如既往的固执己见,“孙礼不是带亲兵去巡逻子午谷了么?何驸马昨日传信还说长安歌舞升平、一切如常…若然有诈,不该这么平静!”

话音未落…

突听得帐外马蹄声如雷。

“大都督…大都督…”

无比嘶哑与凄凉的嗓音,曹爽听着有些耳熟。

还没等反应过来。

一个浑身带血,且身着囚服的男人闯了进来,因为浑身脱力,他几乎是趴在这中军大帐的地上。

“郭淮…”曹爽一惊。

他不能理解,本因为动摇军心,被何驸马重刑之下押入牢狱的郭淮?他怎么在这儿?还是穿着囚服?

倒是郭淮那凄厉的声音再起,声调愈发的凄凉与悲壮。

“大都督…长安没了,长安失守…王平带着蜀地的无当飞军,他们奇袭子午谷,混入长安城中,里应外合…抓了何驸马,拿下了长安城…长安城失陷了,长安城整个失陷了,末将是被旧部救出,一路掩杀…这才把消息给带出来!”

这…

无疑,郭淮的话,郭淮这副狼狈的样子,这凄凉的声调,这一刻…对帐中诸将而言,无异于雷击——

曹爽几乎是下意识的踉跄倒退,他被方才踢翻的沙盘绊倒,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可哪怕如此,他根本顾不得起身,也顾不得身上传来的痛感,他撑着身子,那嘴巴剧烈的张开,可喉咙却仿佛哽咽住了,什么也说不出口。

失陷了?

长安失陷了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然明白了,为何魏延要坚守这千河谷…

为何明明是一支残军,却一再激怒他们,逼使他曹爽尽调关中兵马,这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为子午谷奇袭打掩护…

明攻陈仓,暗渡子午——

好一计瞒天过海,这简直是对大魏关中之地的绝杀——

“孙礼呢?他不是带兵巡逻子午谷么?怎么就没有一条急报传来?”

曹爽愤怒的嘶吼。

郭淮眼中含泪,“大都督…别说了,孙将军他…他已经为国捐躯了!”

“大都督,那些无当飞军都是賨人,山地行军如履平地,孙将军不过五百亲卫,跑得过他们么?唉…唉…”

说到最后,不止是泪水…

郭淮整个面颊上布满的是“泣泪交加”——

也难怪他哭出血来!

诸葛亮六出祁山,司马大都督坚守了六年,都没有让出长安半寸之地。

可谁能想到…司马大都督这才离开多久,长安城就…就沦陷了——

蜀军,千河谷的营垒已经破败不堪——

到处都是碎裂的石阶,到处都是不分敌我压扁的尸体。

碎石与灰烬落在那汇聚成溪的血泊上,像是一层浮游,又像是一层朦朦的血雾面纱,整个营垒只能用尸横遍野、触目惊心来形容。

“将军,我们只剩下四千人了——”

“将军,魏军更惨…这一战,他们少说也被砸死了两万人…”

副将的禀报,没有让魏延的表情发生一丢丢的变化…

他一如既往露出那严肃的神色,甚至这份严肃,哪怕是手下兵卒看来,也有些狰狞。

“呜呜——”

第一次,营盘中出现了啜泣的声音。

这种情绪,好像立刻就感染了所有人…

越来越多的兵士开始落泪,哭着哭着,变成了嚎啕大哭。

是啊!

昨日还是并肩作战,一起吃饭,一起开玩笑的同袍,今日…却只剩下一摊肉泥。

而之所以如此?

只是因为要坚守住这个不知为何要坚守的阵地!

千河谷?有那么重要么?比街亭还要重要么?

哭声越来越大…

乃至于让魏延这个不哭死神都有些动容。

但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却是第一次…一反常态的,有些笨拙的、慢吞吞的向那些啜泣的将士们安慰道:“我们要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