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铁雪残锋2

雷恩未应,目光已转向另一侧的身影。

“赞亚。”

“嗯。”那熟悉的声音仍带着困意。

她双手抱胸,裹着黑色皮斗篷站在阶梯阴影中,金色的头发扎成一个小辫子,披风边缘沾着霜白的雪粉。

“你协助罗瓦尔,城中所有暗哨、哨塔布防由你调度,凡有异动,立刻反制。”

“好。”她浅浅一笑,

“打不过别逞强。”

雷恩看了她一眼,语气放缓:“如果塔科尔堡守不住,裂盾桥东部防线会全部失守,压力就会转移到西岸,奥莫尔则面临兵临城下的危机。”

他说完,回身踏上马阶,跃上那匹披着铁鳞颈甲的黑鬃战马。

马匹鼻息喷出白雾,嘶鸣一声,踏雪而动。

萨日娜与阿提斯已在一旁整装完毕。

萨日娜今日并未穿她常用的轻甲,而是一身贴身库塞特骑兵重甲,腰间两柄弯刀紧贴身侧,黑发在盔下拢起,仅露一缕扎成辫梢。

“雷恩,骑兵已整队。”

阿提斯则穿戴整齐,头盔下方的面甲只露出眼部,手持长戟,腰佩短剑。

他比以往更显沉默,只朝雷恩微微点头。

城门处,早已集结的骑兵队列静默如林。

一百匹战马蹄下覆雪,铁具寒光点点。

士兵披甲束带,长矛与圆盾皆披着霜露,猎狼披风随风起伏。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言语,连吐息都裹在冷气中,仿佛雪地中的影子,等待指令的雕像。

雷恩打马向前,一抬手。

“出发!”

铁蹄落雪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中炸响,如同一场沉默已久的雷鸣。

奥莫尔的东门缓缓打开。

那是一道由原斯瓦吉亚人所建的拱形石门,门顶还残存着被投石车击中的痕迹,如同久未结痂的伤疤。

铁闸被升起,重锁链在辘轳间卷动,发出“咔咔”的沉响。

骑队穿城而出,披着寒风,向东而行。

——

晨雾尚未散去,远方山线像沉睡的野兽。

灰牙河畔积雪覆地,雪面上隐约可见车辙与马蹄印,但很快被新雪覆盖,消失在无声大地之下。

沿着主路东行,道路两侧是高低起伏的松林与断垣残墙,林中寒鸦成群掠起,掠过雪原时投下疾飞的暗影。

大地仿佛还沉浸在夜的怀抱中,阳光未至,空气中皆是肃冷与凝固的沉静。

骑兵列在林路间有序前行,最前方是阿提斯领队,他骑着一匹红马,双眼警惕地扫过两侧林地。

路边偶有半埋在雪中的马车残骸与破帐残骨,是早前巡防战遗留下的痕迹,仿佛提醒着他们,这条路并不安宁。

萨日娜骑在雷恩侧后,她的马步轻灵,时不时偏头观察周围地势。

她低声说道:“过了前面两个山口,就是灰牙河南支的浅滩,过了裂盾桥,再行两日便是塔科尔堡。”

“前锋骑侦小队已经先行。”

阿提斯的声音从前列传回,“预计比我们早一日到达塔科尔堡。”

雷恩轻声答应。

他们的马队穿行于寒林之中,沿着被雪封的古道缓缓推进。

林中的树干披着一层细白霜衣,远远看去宛如一列列肃立的亡灵卫兵,枝头间的冰晶在风中碰撞,发出如同细铜铃般的脆响。

偶有冻枝断裂,落在雪地上,便是一声清脆的“啪响”,惊起寒雀数只。

远处的天际终于透出第一缕金光。

那光极淡,仿佛隔着厚厚一层冰雾,只将云边描上一线银边。

透过这缝隙,雪地反出晦淡的金,映在雷恩的肩甲之上。

他抬头望去,远处的灰牙河在裂盾桥下静静流淌。

裂盾桥,灰牙河南端唯一一座可以承载军团过境的大桥,如今披着一层霜雪静默不语。

这座曾被斯瓦吉亚与帝国鲜血染红的石桥,在晨光中闪闪发光。

桥身弯曲如弓,斑驳的桥面上残留着多年战火的斧痕与箭孔,扶栏断裂,岩缝间结着坚硬冰刺。

北风吹过桥下的急流,发出低沉的哨响,仿佛一曲哀悼久远战死者的挽歌。

雷恩跨马登上桥顶,放缓了速度。

桥下白雾缭绕,马蹄声在石面上回荡。

远处,一道黑烟缓缓升起,顺着风势飘向西南方向,像一只黑色爪印,死死抓住了天幕。

阿提斯勒马赶至雷恩身侧,低声道:“那不是塔科尔堡的烟柱,方位偏南。”

这时,一名斥候快骑疾驰而来,马蹄扬起雪尘。

“大人!”他立刻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前方的德沃鲁斯塔村遭到袭击!斯瓦吉亚人正在劫掠村庄!”

“军力配置?”雷恩沉声问。

“尚未确认,远望已有火光与骚动。对方未设岗哨,或未察觉我军动向。”

雷恩不再犹豫,向后传达命令:

“骑兵整队——全军向德沃鲁斯塔村推进,准备接战!”

他拍马疾驰而下,斗篷卷雪,身后两百骑紧随如影。

——

清晨的德沃鲁斯塔村,正被火光吞噬。

这座靠近灰牙河的边境小村,原本以河畔渔业与伐木业为生。

村屋多为木制,低矮紧凑,屋顶覆着干草与冰雪。

此刻,十余间房屋已燃起明火,屋顶塌陷,浓烟自断梁间冲天而起,火星随风卷入林间。

几名斯瓦吉亚兵士拖着破布与粮袋,在村道上往返,嘴里用斯瓦吉亚语咒骂着。

他们身披诺德侍卫链铠,头戴链甲护鼻盔,背负圆盾,腰间悬挂匕首与短斧,动作粗暴,眼神贪婪,正往木车上堆放战利品。

村中传来婴儿啼哭与妇人呼喊,一座井台边,两名士兵正在拖拽一名少年。

旁边一个头发灰白的村民试图抵抗,却被一斧砍翻在地,鲜血在雪上绽成一团脏红。

一名年轻斯瓦吉亚士兵刚刚从一间鸡舍中抱出一只肥鸡,笑嘻嘻地抓着羽毛,在火光中迈向村口。

他刚要张口吹口哨,却忽然觉得脚下一震,旁边的屋檐上的落雪也开始掉落——仿佛是大地深处传来某种沉闷的震颤。

“嗯?”

他愣了一下。

下一刻,第二道颤动传来,接着是第三道。

那是某种有节奏、有重量的震动,如同大军行进的马蹄踏地,穿透林地与积雪,震碎了早晨的寂静。

他转身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