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的朋友小Q
- 我的朋友们12138
- 陈墨羽
- 1075字
- 2025-03-18 13:38:05
幼儿园梧桐叶泛黄的季节,小Q总在手工课上攥着皱巴巴的彩纸发呆。当其他孩子炫耀千纸鹤时,她折出的永远是肿胀的鸽子,歪歪扭扭的翅膀上还洇着橡皮擦不掉的铅笔印。但这位被排挤的外地姑娘,会在午休时用树枝在沙坑里默写全班名字,能准确报出每片落叶在算术题里该归为加数还是减数。
我始终记得她学会拼音那天的模样——脖颈仰得像初春的银杏枝,蜡笔在墙上画满声母韵母的胜利图腾。直到暮色漫过滑梯,她仍站在彩砖上给晚接的家长当小老师,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株倔强的蓝鸢尾。
小学时代的她常被困在教室补作业,窗台上总晾着被橡皮擦破的田字格本。她父亲摩托车的轰鸣声总在暮色最浓时响起,后座女孩攥着父亲沾满水泥灰的衣角,笑声碾碎梧桐絮,把“留堂“二字泡成蜜渍杨梅般的童年往事。
初中走廊偶遇时,她蓝白校服口袋里总揣着翻毛边的《飞鸟集》。我们擦肩而过的瞬间,能瞥见她衣袖下用钢笔画的小向日葵,花瓣纹路里藏着潦草的英文诗。听说她把午休时间都耗在天台,给抽烟的体育生念聂鲁达,教导处通报栏里她的名字像串暗号,在乖学生们的窃语中忽明忽暗。
药店的相遇像场倒放的默片。穿白大褂的她像株被移植到水泥地的向日葵,在维生素货架间机械重复着促销话术。当我摘下口罩时,她眼底突然泛起2012年春天的光——那时我们蹲在幼儿园花坛边,用凤仙花汁给她指甲染失败的淡蓝色。
深夜的电销任务成了我们的树洞时间。她总在电话里笑称自己活得像个过期罐头,“不过罐底还藏着颗话梅核呢“。我给她讲解剖课的福尔马林气息,她教我织蓝毛线向日葵,针脚里缠着车间女工们传授的生存哲学。那些寄往我学校的包裹里,总塞着药店试吃装的VC片,和写在促销单背面的意识流小说。
抑郁诊断书下来的那晚,我们坐在24小时便利店吃关东煮。她对着蒸腾的热气画虚线圈:“你看,我的灵魂像这枚鱼丸,表面完整,内里早被蛀空了。“玻璃上的雨痕在她脸上织成蓝丝线,让我想起她父亲摩托车上晃动的反光条。
徒步旅程中的明信片总沾着不同地貌的尘埃。在怒江畔她画漩涡状的云,说激流能冲走掌纹里的业障;泸沽湖的星空下她写道:“原来不用折千纸鹤,银河自己会落进瞳孔里。“当她终于抵达色季拉山口时,手机像素模糊了经幡,却清晰传来她沙哑的歌声——是幼儿园毕业典礼上,我们曾合唱跑调的《鲁冰花》。
如今她工位摆着藏地捡的孔雀石,键盘旁贴着“今日存活确认“便利贴。我们仍会在雨季交换毛线向日葵,只不过她的针法愈发狂放,蓝色毛线里开始掺进银丝。上周寄来的包裹里,除却例行的维生素,还有张皱巴巴的药店促销单,背面写着:
“昨日通勤路上,望见穿蓝校服的女孩追公交车,忽然原谅了十五年前那个折不好千纸鹤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