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的服务员颇为古怪地看着两个画风截然不同的男人坐在窗台边上，其中一个看起来十分邋遢，虽然衣服是好的但是看起来很落魄，另一个衣冠整洁，行为举止处处都透露出体面和礼貌。
萨弥尔点了土豆炖牛肉，豌豆汤，还有一些面包片，而罗兰只是点了一杯黑咖啡。
“曼洛许党和贵族的交易...你竟然还调查这个？”
罗兰随手拿起萨弥尔的报告文件，大部分都是他自己调查完成的，但是很可惜这位萨弥尔显然没有大侦探的天赋，上面的调查结果其实并不具备真正值得研究的价值。
“勇气可嘉。”
不过，他特别注意到在克朗格的大部分铁路公司，矿业公司，航船贸易背后都有潘德涅瓦尔的影子。
看来...潘德涅瓦尔在克朗格的根系扎的很深啊，这很可能是自己的敌人，需要调查，做一下准备。
“也就我敢这么做了，我在律师圈子里还算是有点人脉，曼洛许党不会轻易动我。”萨弥尔风卷残云般解决着自己面前的食物，“不过他们并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拼命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就算做一个普通的律师，或者给企业公司做法律顾问，都可以过上体面的生活。”
“但我并不想那么做，我想改变这座城市，我不想看到我的家乡滋生出腐败和犯罪。”
“为此我正在努力说服城市的市政议会成员...虽然没什么成效，但是我会努力的！”
萨弥尔放下手中的面包，端起一杯水喝了下去。
“所以我才说，勇气可嘉。”罗兰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你还不明白吗？你要改善和保障劳工的权益，那就会导致厂主们，或者说这个阶层的利益受到损失，与之紧紧绑定的市政府怎么可能认同你？”
萨弥尔沉默不语，他并不是不知道这点，只不过他一直回避这个问题。
“只要他们其中哪怕一个人点头同意，就有希望！”
“你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上层老爷们的善心上。”罗兰摇了摇头，“你应该转换思路，联合底层的劳工，让他们合成一股劲儿为自己整个阶层发声。”
“你以为我没尝试过？”萨弥尔反驳道，“我早就意识到了，但是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他们只要能吃上饭，睡上一觉，就不在乎自己的人格和尊严的丧失！”
“根本没有人听我的！”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过于激烈，于是低声说了一声抱歉之后，安静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反正我都尝试过了，没用。”
“因为矛盾还不够激化...当连生存的权利都丧失掉的时候，他们才会结合起来。”
“你应该等待一下时机，等到矛盾彻底不可逆转的爆发的时候，再出来活动，以避免多余的流血事件。”
“有句话说得很好，想要开窗先提拆房...嗯，这似乎也是罗塞尔大帝的名言，我记不清了。”
罗兰戏谑的话语，让萨弥尔整个人一个激灵站起来，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面前的这个家伙。
“你想要暴动？这会死很多很多人！”萨弥尔似乎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位雷德先生的看法。
罗兰只是默默看着他，没有说话，但是淡漠的眼神已经传达出了自己的态度。
“好吧，先生，你或许是有自己的理由，但我不能接受这种暴力的方式。”萨弥尔几口将自己面前最后的食物吃了个干净，然后擦了擦嘴。
“我仍然会尽我所能，让市政议会的议员们认同我的人权保障法案，就算是头破血流我也会做的。”
“回见。”
他撂下一句话，给自己的晚饭付了款，然后仍然是大步向着餐馆外，迎着透过雾霾的阳光走去，仍然是自信并且坚定的，怀揣着信念的。
只剩下餐厅内的罗兰安静坐在窗台边，默默看着眼前的残羹冷炙。
他转过头去，看着窗外雾霾笼罩的克朗格，偶尔有阳光洒下，却无法穿透这工业废气和官僚压迫构成的厚重的屏障，在这层屏障中，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捂着嘴，弯着腰，时不时就要咳嗽两下，仿佛被压地喘不过气来。
路边的流浪汉一个接着一个蹲坐在墙角，等待着施舍...他们之中随时随地都会产生因为饥饿疾病，因为贫穷而死的新鲜的尸体。
“因为暴动而流的血，一个广场就可以装下，因为无底线的结构性压迫而死的人民，整个苏尼亚海都装不下...”
“什么时候开始，那些贵族老爷们才能看到因为雾霾，因为疾病，因为各种不公而死的人民流淌的血，流淌的泪？”
“和平改良，改良改良，改到最后，改成了吗？”
举起装着黑咖啡的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
此刻，他能够感觉到用刑者的魔药在溶解，在消化。
......
就在萨弥尔和罗兰谈论的时候，远在克朗格北方王冠区，这里远离工厂区，虽然空气仍然不怎么样，但总归是比城市中心要好不少。
而在王冠区，纯白建筑构成的辉煌的白石大道的尽头，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坪上安静坐立着一座典雅大气的大庄园。
这就是潘德涅瓦尔伯爵在克朗格城市留下的庄园，尽管他本人此时在贝克兰德活动，克朗格庄园目前由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打理...对于自己的孩子菲斯，潘德涅瓦尔伯爵向来不闻不问。
只要不给自己闯祸，不破坏自己隐蔽进行的计划，潘德涅瓦尔伯爵就不会在意他怎么做。
而始终得不到父亲肯定的菲斯·潘德涅瓦尔总是想证明自己的才华，将自己家庭的产业打理好，获得更好的权益...可是在他的经营下，自家产业的状况每况日下。
而现在，他招来了自己的好友，在自家的候客厅里大吐苦水。
“都是一帮蠢货！”菲斯猛地灌了一口红酒，“如果那些蠢货愿意跟着我们的计划那么做，我们早就赚翻了！”
而在他的面前，在沙发上坐着的，一个是巴雷尔男爵，一个是米吉提男爵...他们都是偏远的上不得台面的小贵族，靠着世袭才获得爵位，家道中落，经营不善，经济状况不断下滑，快要丢了贵族的体面了。
“是啊！是啊！他们都是蠢货！”米吉提附和道，“就像我提出关于收购廷根那些个体经营市场政策，要是早点那么做，我们早就赚翻了！”
巴雷尔似乎比较木楞，只是默默点头。
“对啊！只要跟着我们做，就能整个盆满钵满！”菲斯有些醉醺醺的，“不过...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回本啊，我还没见到钱呢。”
“这个嘛...”米吉提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