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复习

白阳夹着烟，深吸一口，辛辣的气息瞬间蹿入肺腑，思绪也随之飘散开。

35岁的灵魂突兀地塞回18岁的躯壳，周遭的一切既熟悉又透着陌生。

晚风裹挟着潮热，黏腻地附在肌肤上。

刚结束一场酣畅的台球局，他悠悠地踱步在市井街头，四周的喧嚣如潮水般涌来。

街边路灯渐次亮起，暖黄的光与天边那轮摇摇欲坠的落日交融，给世间万物都笼上了一层暧昧的薄纱。

蝉鸣此起彼伏，似在为这漫长夏日奏响终曲。

白阳眯着眼眺望远方，不经意间，记忆的闸门訇然开启，林蝶的身影毫无征兆地闯进他的世界。

回溯到那个闷热难耐的午后，日光毫无遮拦地倾洒在校园的每一寸土地，连走廊的瓷砖都被晒得滚烫。

白阳正和几个哥们儿嬉笑玩闹，冷不丁被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拽住胳膊。

他不耐烦地转过头，对上林蝶满是严肃的双眼。

“跟我去办公室。”

她语气笃定，不容置疑。白阳心里顿时涌起无名火，暗忖这姑娘真是爱多管闲事，不过课间嬉闹了些，何至于这般大动干戈。

被拽进办公室的白阳，全程吊儿郎当地站在一旁，听林蝶条理清晰地向老师数落他的“罪状”。

他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眼睛却不时瞟向窗外，全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自那之后，捉弄林蝶成了他枯燥校园生活里最大的消遣。

上课前，他会偷偷将林蝶的课本藏进自己桌肚，瞧着她上课时因找不到课本而手足无措的模样，心里别提多畅快；课堂上，老师提问林蝶时，他会在下面小声嘀咕些不着边际的答案，引得周围同学一阵哄笑，林蝶只能满脸通红地站在那儿，又气又恼。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白阳发现自己成绩惨不忍睹。

班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一顿狠批后下了最后通牒，下次考试成绩若还没起色，就请家长。

白阳表面依旧满不在乎，心底却开始发慌。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时，林蝶主动找上了他。

“我帮你补习吧。”

她声音轻柔，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白阳当时只觉这姑娘单纯得可爱，丝毫没察觉她眼底藏着的那份小心翼翼的情愫。

那时的林蝶，总扎着利落的短发双马尾，脸上架着一副无镜片的大黑框眼镜，像个不谙世事的小精灵。

可不知何时起，她开始留起长发，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更添几分温婉柔美。

只是那时白阳满心都是自己的小天地，根本没留意林蝶的这些变化。

白阳后来得知，林蝶家庭破碎，父亲的出轨让她和母亲深陷痛苦。

也正因如此，林蝶起初对男性充满抵触与厌恶。

直到那次，她在学校被几个女生欺负，那些恶毒言语如利刃般刺向她

林蝶孤立无援之际，白阳出现了。

他如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挡在林蝶身前，怒目圆睁地瞪着欺负她的人，厉声喝道：“你们要是再敢动她一下，就别想好过！”那一刻，林蝶望着白阳的背影，心中有什么悄然改变。

自那以后，林蝶总会不自觉地想靠近白阳，可少女的羞涩与矜持让她每次都欲言又止。

上高中后，白阳遇见了苏悦霖。

苏悦霖作为与白阳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人曾一起在巷弄里穿梭玩耍，在老树下分享彼此的小秘密。

可随着时光流转，苏悦霖出落得愈发清冷，往昔的活泼被如今拒人千里的淡漠所取代。

如今的她，平日里总是神色寡淡，对周遭的一切都表现出一种漫不经心的疏离，像是将自己隔绝在一个透明的世界里。

与人交谈时，她的回应总是简短而礼貌，那清冷的语调仿佛带着丝丝寒意，让人难以靠近。

那与生俱来的傲娇气质，再加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气场，恰似一朵盛开在冰山上的雪莲，神秘而迷人，也正是这份独特，轻而易举地抓住了白阳的目光。

他的视线渐渐被苏悦霖吸引，与林蝶之间的交集越来越少，直至断了联系。

命运总是这般出人意料，刚刚在台球厅，白阳打球时，挥舞着球杆不小心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抱歉……”他下意识道歉，抬头瞬间却愣住了。

眼前的女孩长发如瀑，眼中满是惊喜与意外。

“白阳？真的是你！”林蝶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此刻，重生归来的白阳站在这既熟悉又陌生的街头，回想着与林蝶的过往种种，心中百感交集。

白阳用力推开家门，滚滚热浪刹那间将他紧紧包裹，憋闷之感扑面而来，浑身都不自在。

他顺手把台球杆往墙边一靠，那杆陪着他在球桌上尽情挥洒汗水的“战友”，此刻也沾染了几分夏日的燥热。

几步走到角落，那台大头电脑安静地“躺”在那里，机箱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就像一个被岁月遗忘的老物件。

白阳伸手按下电源键，机箱先是发出一阵沉闷的“嗡嗡”声，好似沉睡许久后被唤醒时的低吟。

紧接着，屏幕缓缓亮起，老旧的企鹅软件界面逐渐显现，右下角一个醒目的红色小喇叭疯狂闪烁，仿佛在急切地诉说着什么。

白阳拉过一旁的木椅，这椅子年头久了，坐下时“吱呀”一声，像是在无奈抗议。

他滑动滚轮鼠标，点开那则好友申请。申请人的昵称是“花田里蝴蝶飞”，仅是这名字，就让他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再看验证消息“像初中那样我能和你一起复习吗？”，他的手像是被定住了，停在鼠标上方，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思绪如脱缰的野马，往昔和林蝶相处的画面，像电影片段般在脑海中不断放映。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在桌面轻轻敲击，内心纠结万分，那些被尘封的回忆一股脑儿地涌上来，将他彻底淹没。

终于，在一番天人交战后，他轻轻点下了同意键。

几乎是同一瞬间，消息窗口弹了出来：“白阳，能和初中那样和我一起复习吗？”

白阳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老旧的椅子不堪重负，又发出一声尖锐的“吱呀”声。

他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外面闪烁的霓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阔别许久却又似乎从未走远的女孩。

就在这时，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白阳盯着屏幕上林蝶发来的新消息：“好不容易才要到你的企鹅号，还花了我10块钱呢！”看到这儿，白阳嘴角一勾，脸上露出那副混不吝的招牌笑容，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我就值10块啊？你这也太贬低我了，怎么着也得300，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发送完，他靠在椅背上，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象着林蝶看到消息后可能会有的表情，或是皱眉，或是撇嘴，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没一会儿，林蝶回复了：“你可真敢想，10块钱都花得我肉疼。”

白阳看着屏幕上跳跃的文字，脑海中浮现出林蝶为了弄到他企鹅号而绞尽脑汁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

他手指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快速敲击，回复道：“好，就明天下午，图书馆复习。”

发送完毕，他靠向椅背，老旧的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望着窗外斑驳的树影，想象着明天在图书馆，林蝶会穿着什么衣服，又会带着怎样的表情出现。

林蝶坐在自己温馨的小房间里，看到白阳的回复，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为了要到白阳的企鹅号，她可费了大劲。

当时她软磨硬泡，求了好几个和白阳相熟的同学，大家都吞吞吐吐不肯松口。

实在没辙了，她狠狠心，把原本打算买漫画书的10块零花钱转给了一个同学，这才拿到号码。

其实对她来说，别说是10块，就算再多，只要能和白阳重新有联系，她都觉得值。

她手指轻轻抚过屏幕上白阳的头像，满心期待明天在图书馆的见面。

她打算早早过去，挑个靠窗的位置，到时候阳光洒在身上，她就可以翻开精心整理的笔记，和白阳一起复习，就像初中时那样。

这么想着，林蝶的心跳开始加速，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