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接茶

魏衷看着桌上被翻过来的三张银票,面色微变。

他感觉自己也许明白了徐盛安的意思,可一时间又有些拿不准,因为魏衷实在想不明白,对方到底有什么底气,可以提出这个要求。

魏衷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知道他和曹云并不一样,他的眼里有一种曹云没有的锐气,这锐气曹云一开始也有,后来渐渐淡了,可从来也没有像这样锐利过。

魏衷迟迟没有回答,他觉得对方大抵是年轻气盛,不识天高地厚,可二十岁的年纪,能杀了曹云,占下他的位置,又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人物?

魏衷拿不准,所以他要先看看这个年轻人的底气。

于是他笑道:

“不急,徐帮主先喝口茶,喝完咱们再聊。”

说着,他冲身后招了招手:

“赵师傅,劳您给徐帮主,上一碗茶。”

侍立背后的中年武人轻轻点头,随即走向堂后,端出一个小托盘来,托盘的上面,摆着一碗几乎冒边儿的清茶。

徐盛安也将注意力投向了那位赵师傅,他知道魏衷这会儿给他上茶,绝不止是请他喝口茶这么简单。

于是徐盛安凝神注视着赵师傅的动作,只见赵师傅端着托盘,慢步走来,脚步沉稳,未曾让茶水洒出一点儿。

一直走到他身边,赵师傅站定,双腿微弯,隐隐扎着一个马步,同时双手端着托盘,直直向徐盛安面前送来。

徐盛安伸手要接,但很快就发现并不好接,这一下力道刚直,速度很快,如果他出手来接,或者出手来拦,托盘必然会晃动,茶杯也必然会翻倒。

徐盛安立即明白了,这茶就是对他的试探,能喝进嘴里,事情才有的谈。

所以他果断地伸手去接那托盘。

就在手掌与托盘相接触的一瞬间,徐盛安感受到了那灌注在托盘上的浑厚真气,这真气不是单纯地用力来压他,而是巧妙地流转,试图卸去他施加在托盘上的力道。

一流高手。

这种对真气巧妙的掌控力,让徐盛安对赵师傅的功力有了认识,对方的实力至少也在一流之列。

如果他还只是相当于曹云的水准,或者击败曹云的水准,那么他今天,绝对没可能喝到这碗茶。

但他不是。

徐盛安的手抵住托盘,同时食指和中指并拢,轻扣在托盘底部。

下一刻,托盘上的茶杯直直地凌空而起,被徐盛安用另一只手稳稳当当的接住。

冒边儿的茶水没有溢出半点,只有冒出的热气,微微晃动了一瞬。

徐盛安端着茶杯,浅抿了一口,随即看向对面的魏衷:

“魏老板,茶我喝过了,咱们现在可以继续谈了吗?”

魏衷看着徐盛安手中,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半晌,直到徐盛安将手中的茶杯放回到桌上,桌面与杯底碰撞出轻响,他才似乎恍然地回过神来,对还站在徐盛安那边的赵鹏极道:

“赵师傅,辛苦了。”

赵师傅闻言,微微一欠身,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徐盛安面前,然后才站回到了魏衷身边。

徐盛安这时才有余暇,趁着赵师傅放托盘的功夫,瞥了一眼对方的右手。

那是一只假手,大概是用木头做的,但很逼真,无论是色泽还是灵活度,都几乎与真手无异,光线稍暗,便几乎没有可能分辨出来。

若不是刚刚过招的时候,他察觉到了对方真气的一丝滞缓,也不会注意到对方手上的异样。

这是一只真假难辨的义手,制造者的手法,非常高明。

但终究还是留下了一丝破绽,若没有这个破绽,他手中的这杯茶,未必还能全留在茶杯里。

徐盛安正在回味刚刚过招的细节,而魏衷则盯着桌面上的五张银票出神。

对方能接住赵师傅的这杯茶,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其实不太懂武功,但他懂赵鹏极,知道这个名字的分量。

十年前,折梅手赵鹏极的名字,也曾出现在江湖的名器榜上

后来虽然出了意外,坏了赵鹏极的心气,十年岁月不相饶,又侵蚀了他的筋骨。

可即便如此,寻常一流高手,也接不住这一杯茶,更接不了这么稳。

洛都的船帮里,究竟什么时候出了一个这样的人物?

魏衷看着对面的徐盛安,他甚至有一瞬怀疑过赵鹏极是不是被徐盛安买通了,在这里演他。

但他了解赵鹏极的为人,知道这种怀疑是没有道理的,而且,即便只论利益,他也想不到,徐盛安究竟能拿出什么打动赵鹏极的东西。

于是魏衷不得不承认,对面的年轻人,确实有坐在对面,提出这个要求的底气。

所以他笑了笑:

“当然,喝了茶,咱们就是朋友。徐帮主想做点明面上的生意,做朋友的当然得帮衬帮衬,只是不知道徐帮主具体有什么想法?”

徐盛安看着魏衷道:

“洛都的河段,对商船的大小有所限制,据我所知,贵商会的大船到了城外的码头,就会换成小船转运进城。我们船帮手里的小船不少,这个活儿,我也能做。

“当然,以前的渠道我也不会断,这点魏老板大可放心。”

魏衷先前就隐约已经猜到了徐盛安的想法,此时看着桌面上翻过来的三张银票,顿时心中有数,他沉吟片刻,问道:

“徐帮主想抽几成水?”

“暗里的不变,明面上的,就和现在行情一样,还是一成。”

魏衷闻言,摇了摇头:

“徐帮主的要求,我这边是没什么问题。可商会里的事儿,不是我一家说了算,突然换人运货,按先前定好的契约,原本的船家那儿就要赔不少银子。徐帮主的要价若是还和以前一样,我恐怕不能服众。”

徐盛安点了点头,知道魏衷虽然是有意要压价,但这个理由也不是信口胡诌的。

洛都安稳了两百年,能上桌吃饭的地方,早就被人占得差不多了,现在他徐盛安要从桌子底下,上来分口饭吃,就免不了把别人挤下去。

但他必须要带着秋蝉帮,上到这个台面上来。

暗地里的生意,说到底是要看别人的脸色,哪天他孝敬的那些官员一时兴起,随便就可以把他踢到一边去。

要不想继续做随时都会僵死的秋蝉,他手里就必须有个能放在明面上的生意。

所以他今天势在必得,但这一成的抽水他也不想让。一味妥协,对方要价他就让,那不是做生意的样子。

因此徐盛安对现在的情况,也早就做好了打算。

他看着魏衷故作为难的脸色,笑了笑:

“无妨,我这里还有一笔划算的生意,想必一定能让魏老板,堵住贵商会里的堵住悠悠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