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秦熺

时间流逝,很快就到了亥时,整座临安不夜城的热闹也在这一刻逐渐达到了鼎盛。

运河两岸无数建筑点着璀璨明亮的灯光,路上人头攒动,声音鼎沸,像是过节般热闹。

而画舫轻盈离岸,远离了那份热闹,倒是显得雅静不少。

岳湛坐在三层雅间中,透过窗纱侧目望去,发现此刻运河上飘荡着的那些精美画舫里大都是坐着些权贵人物。

路过东春坊时,一队长长的舞龙队伍在敲锣打鼓,于旁边铁匠打起的漫天火花中穿梭舞动,吸引了无数人驻足观看。

那些哗然声从岸边传来很快盖住了莘瑶琴天籁般的歌声。

刘春景微微皱眉,像是有些不满。

岳湛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心中倒是觉得好笑了起来,看来人与人的悲欢确实各不相同,他们觉得热闹,这府尹之子却只觉得吵闹。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眼前这人可还是有着一个‘玉面阎罗’诨号的。

“一群劣民。”

刘春景冷冷说了一声,丝毫不掩饰自己言语里轻蔑的态度。

说罢,他才又举起桌上的酒杯,看向岳湛和吕惊鹊笑道:“明渊,惊鹊,来,为兄敬你们一杯。”

今日的刘春景不仅热情好客,态度也一改寻常,少了平日里那眼高于顶、自视甚高的冷淡。

所以便是一向厌恶他的吕惊鹊都对其改观了不少,当下笑呵呵的就接过那杯酒水一饮而尽。

岳湛同样微笑着举起酒杯饮尽,想要看看对方肚子里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几轮推杯换盏过后,吕惊鹊也是酩酊大醉,满脸涨红的和刘春景搂在一起,说些浪荡浮夸的荤话,甚至嚷嚷着要结拜。

“春景兄......好......”岳湛也装作睁着朦胧的醉眼,竖指夸赞道。

刘春景看着眼前两人神态,知道时候已经差不多了,再喝下去两人只怕就要睡死在这画舫里,这才停了下来,神情故作沉重地叹了一大口气。

终于要来了吗。

岳湛看着这一幕顿时来了精神,当下又装醉倚靠在刘春景肩膀上,手拢着对方胳膊,含糊不清地说起了胡话:“瑶琴......瑶琴姑娘......不错.......”

“好大......”

这句话断断续续,还没说完时,莘瑶琴的脸上就已经浮现出一抹羞赫恼怒之色,便连刘春景都是蹙起了眉头,说道:“明渊,你真是喝醉了。”

“我没醉......”岳湛眼神迷离道。

刘春景又故意重复道:“都满嘴胡话了,还说没醉。”

“真......没醉......”岳湛双眼微闭,佯装轻寐鼾声道。

刘春景看着这一幕冷笑了下,很快说道:“既然没醉,怎么连你伯父岳相公交待的差事都忘了?”

差事?

岳湛心中一动,脸上却丝毫不露声色,继续轻轻打着鼾声,哼唧道:“差事?什、什么差事?”

刘春景眼中厉光闪过,故意斥喝道:“岳家军铁蒺藜的暗桩遍布天下,负责谍报一切军情警要,明渊作为两浙京淮四路总使莫不是忘了自己职责所在?!”

铁蒺藜?

岳湛听到这三字虽有些疑惑,神情却是装的极好,没有露出半分破绽,继续闭目含糊道:“铁、铁什么?什么总使?”

“真不是?”

说着说着,岳湛又摇摇晃晃着脑袋笑了一声:“春景兄才是喝醉了。”

之后,他便装作彻底昏睡过去,死沉沉地瘫在刘春景身上。

“真是废物!”

看到岳湛喝的像滩烂泥一样,刘春景忍不住喝骂了一声,随后满脸厌恶地将岳湛推向了趴在桌上正呼呼大睡的吕惊鹊身上,这才又慢慢踱步出了船阁。

铁蒺藜......

岳湛口中反复念着四个字,终于明白了对方的目的。

原来是怀疑自己是那个什么铁蒺藜的四路总使来试探来了。

不过他区区一个太学里的学生,关心起岳家军的谍报机构做什么?即便是他那个做临安府尹的父亲想必都不会关心起这些事情。

岳湛细细沉思着,忽然感觉画舫似乎是与什么东西碰撞在了一起,轻轻晃荡了两下。

他心念一动,头立刻埋地极深,装作熟睡似的打起了响亮的鼾声。

“真是死猪。”

果然,刘春景又从船板上走进来看了看,确认二人是真的喝醉之后方才扔下一句冷话离开。

岳湛没有立刻抬头,而是直到感觉他彻底离开后,趁着船舱里那三个婢女跑出去偷偷看夜景,这才悄悄抬头往外瞥去。

一艘极雄伟华丽的画舫停靠在侧。

岳湛依稀能够瞥到刘春景和莘瑶琴应该是两船相连的木板去到了那边,屋外全都是披甲佩刀的黑衣护卫,守卫极其森严。

看来那边的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啊,出来能有这般阵仗,又能使唤得动刘春景这个府尹之子,难道是他?

岳湛默默沉思,很快想到了一个人来,神情顿时微异。

......

与此同时,在那艘华丽异常的画舫上。

屋内并没有想象中的载歌欢舞的场面,一座红泥炉烧着木炭,铜炉被火焰炙烤地通红,发出了嘁嘁的声音。

铜炉内的茶水被煮沸开来,香气四溢,沁人心脾。

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披着白狐裘,端坐在木案前,将一张金笺纸揉作一团扔进了炉火中。

“如何?”

看到刘春景进来,那青年咳嗽了一声后问道。

莘瑶琴熟练地走上前去,缓缓跪坐在那青年身旁,动作极其轻柔,之后又伸出葱白细指替其揉起了后背,眼中竟满是温柔和爱意。

“伯阳兄,应该不是他。”刘春景迎着青年的目光摇了摇头道。

秦熺拿起木案上的热茶慢慢品着,语气平静道:“可有伪装的可能?”

“不会。”

刘春景摇了摇头道:“上次在永乐楼其实已经试过一次,酒里还动了点手脚,也不曾试探出什么信息来。不过上次他像是身体不适,饮酒之后双目红如充血,我怕出事便提前撤了。”

“这么说来确实不是他。”

秦熺认真沉思了片刻,随后又轻声吐出三个字:“岳银瓶。”

“不过,岳飞真会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一介女身吗?”

“伯阳兄为何一定认为那位总使是藏身在岳府中?”刘春景蹙眉道。

“岳家旧部在临安之中归养的亦不在少数,无论怎么看,这些人应该都要比一女子和一个废物纨绔更有可能吧。”

秦熺没有解释,只是抬起头微微笑了笑,随后说道:“瑶琴,替春景斟茶。”

“是,公子。”莘瑶琴点头道。

二人在木案前对坐品茗。

秦熺目光悠悠望向运河之上,很快又说道:“今年的评花榜应该又快开始了吧?”

“嗯。”刘春景点了点头,说道:“应是定在一周之后。”

“看来今年还是要辛苦春景。”

秦熺轻轻抓起莘瑶琴的手,看向刘春景微笑道:“要替我守住瑶琴的花魁位置。”

刘春景也笑了一下道:“伯阳兄尽管放心,今年的花魁必定还是瑶琴姑娘的。”

二人接着又叙旧了一番,直到红泥炉里的炭火快要熄去,刘春景担心岳湛和吕惊鹊提前醒来,这才起身告别离去。

一夜静谧流逝。

运河之上冉冉船灯昼夜不息。

......

......